筠娘子暗忖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又实在没法跟他这张脸坦诚吃饭,接过芹竹的汤碗,舀了一勺伸到他的嘴边,“你吃不吃?不吃我就泼你脸上了!”
就是一勺毒药,他也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喝了汤过后,筠娘子才知道什么叫恶寒。周内司要吃虾,旁人剥的虾还嫌弃,筠娘子一边剥壳一边咕哝道,“我都没亲手给自己剥过虾呢!”
周内司目不转睛的看着黄灿灿的虾壳在筠娘子的玉指上剥下,露出粉红偏白的虾肉……筠娘子的手指上都是油,比起虾肉还要柔软好吃的样子……
筠娘子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虾肉伸到周内司的嘴边……周内司一口含住!
----含住的还有筠娘子的手指!
“啊……!”筠娘子一声尖叫,手拔、出来,一巴掌甩上了他的脸。秀棠在一旁阴测测的冷笑,周内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果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脔骨主要是吸食猪骨里面的猪髓,周内司这个样子自然吸不了……
筠娘子不理会周内司非吃不可的坚持,她自幼跟继母吃饭严恪涵养,吃个饭都不出声那种,这等有伤体面的事……筠娘子瞪了一眼周内司,想都别想!
芹竹无意提点,“周内司在果园里受尽欺负,这么多年就没吃几顿饱饭,奴婢料想周内司有了夫人,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言罢,还抹两把眼泪。
筠娘子咬了咬牙……去了盖头的筠娘子脸颊绯红,因着是做妇人髻,光洁的额头如同璞玉一般皎洁,璀璨的灯烛下泛着不均匀的红,眼睛里面因着恼意含着泪……
真是个傻孩子!
筠娘子两手抓着一根大骨的两头,埋头吸了吸……吐到旁边的汤碗里……
周内司剧咳起来,咳嗽里像是有促狭的笑意,筠娘子脸红的滴血……好个周内司,他分明是有意看她出丑!
筠娘子倒是起了兴致,把下人遣下去看灯,自个抱着脔骨吸了又吸……不顾形象的吐了一小碟,冷笑:“今个让你吃个够!”
----你敢吃我的唾沫?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下更,剧情的走起!后面是女主跟男主一起打怪~~
第91章 皇帝有命
这日早朝过后,周内司被崇庆帝的贴身太监苏公公推进了御书房。
龙座上的崇庆帝原本还拧着的眉头,此刻舒了舒,抬眼看瘫在轮椅上的周内司,整个人被包在臃肿的一品朝服里,“苏公公做事就是伶俐,身为朕的正一品,自然该拿出正一品的样子来!”
苏公公陪笑:“那是陛下、体恤周内司,陛下听闻周内司惧冷,便把宫里最好的狐毛赏了,有狐毛打底,料想周内司日日早朝也冷不到哪里去。”言罢,接过一小太监递来的黑色朝靴,亲自蹲□,忍着恶心,拔了周内司脚上的靴子。
作为一个脚上有“疮”的人,周内司很配合的缩了缩脚,吃痛似的咳了咳。
苏公公给周内司换了靴子,“还是陛下思虑的周到,这一双靴子怎么够,奴才又催人紧赶慢赶出来一双,呀,尺寸放大了一些,这样脱起来也宽松舒坦。周内司以为呢?”
崇庆帝面色微妙的看着周内司,苏公公又来了一句:“周内司倒是回个话,这要是不舒坦,奴才就再放放尺寸。”
百官早朝那是本分,哪有嫌冷要皇帝赏衣裳的?……衣裳也罢了,再说朝靴,嫌皇帝赏的靴子紧,这不是说皇帝拘着百官了么,甚至可以引申说皇帝不仁……
周内司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从袖中爬出惨不忍睹的双手,费力的扒上衣襟,要扒衣裳……小腿在轮椅上蹭了又蹭,要脱靴子的模样……周内司咳嗽了没完没了,只差没呛过去。
苏公公显然没料到,他居然敢大逆不道的脱御赐的衣裳!龙心却是大悦----周内司的意思是,为人臣子这是本分,就是脱了衣裳挨冻,这朝他也上定了!他敢不顾形象冒犯天颜,这是他身为忠臣该有的直谏态度!他咳的死去活来,寓意他本就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崇庆帝朗声大笑,“好个周内司!朕果然没看错你!”
如今周内司重归朝堂已有月余、回归周家,周司辅打回原先的奴才命,不用上朝专心在外鉴瓷。崇庆帝摆足关心臣子的皇帝款,“周内司与宋筠娘的婚期还未定下?”
周内司咳了一声,头低了下来:这个月来,为了凑聘礼的事,周家都快打起来了!
“宋家嫁女也算是十里红妆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外加瓷窑,这个体面,全京城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崇庆帝似是谈性正好,“可惜,据朕所知,宋家连个来铺房的人都没有?”
本朝的风俗是,成亲前一天要“铺房”,就是男家只需备个新房空壳,有女家出人去填充,什么挂帐子、摆梳妆台、搬珠宝首饰什么的,装饰的越华丽越能显示新娘娘家的重视,这也变相成了新娘日后的底气和门面。……女家出的人,自然是娘家女性长辈,筠娘子的继母如今在尼姑庵,父亲一个没有家底的手艺人,去哪里拎一个女性长辈出来……周内司心呼不好,崇庆帝还真是心细!
“朕还听说,宋家与范参政的女婿程家是姑舅亲,宋程两家多年交好,就是如今不同道了,这舅舅还是舅舅不是?宋筠娘的舅母若是不出面,朕册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岂不平白让人看低了?”崇庆帝手上把玩着一个麒麟玉,闲情逸致的模样,“都说舅姑如公婆,表亲通婚本就寻常,朕瞧周内司一脸不情愿的模样,是不是心里忌讳程琦跟宋筠娘的表兄妹情?”
他要是认了,不就是说他心悦宋筠娘……崇庆帝会拿这个把柄来做什么文章?
有些事可是瞒不了崇庆帝的……周内司咳了一声。
崇庆帝脸色一松,倏然龙目怒瞪,拍桌斥道:“周内司,你好大的胆子!”
“你为了迎娶宋筠娘,为了一己之私,祸乱朝纲陷害皇后,你果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崇庆帝怒不可遏,“连朕都敢设计,朕岂能留你?”
“先说上元前日,宋筠娘当街狠踹周司辅的命根,她一个小娘子若不是周司辅招惹,敢下的了这个手吗?……周司辅生性好色不假,一品夫人他也敢招惹么?”
周内司乖乖点头。
“双轮筒车正是周司辅推荐给朕的,朕给百官做示范,把筒车引在拂宁苑,另一个轮子必须要安置在山腰,拿玉华池来引水……后宫之事,朕自然交待给了王皇后,她从中设的局,旁人想不到,你周内司还不心知肚明?……参观筒车当天,周司辅跟旻王打擂,把旻王当众狠狠羞辱!……若不是朕看不惯王氏这种老世族整日醉生梦死不思进取,跟个蛀虫一样令朕恶心,平心而论,王皇后是当得起母仪天下的,她以朕为天爱子如命,万岁山顶,二皇子也在,就凭这点朕也不信她当真要弑君!”
周内司再次点头。
崇庆帝气的双手攥成拳,要不是周内司半死不活的样子,真恨不得一拳抡过去!……“周内司,你跟旻王不合,朕实在没想到你居然胆大到借刀杀人的地步!……周内司,当时你设定来救驾的人,根本不是杨骠骑,而是旻王!只要旻王有了弑君大罪,那是欺宗灭祖的,朕不在祖宗面前把他绳之以法就枉为人君!周内司,旻王……他是惠妃之子,跟大皇子同母,朕再不喜,也容不得你这般作践!”
“为了宋筠娘,你真是良苦用心了!”崇庆帝好笑,“你把旻王逼到绝路,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最后一出……旻王性情偏激行事龌龊,为了报复你,拿你心爱的女人被一个奴才糟蹋……萧九娘引了马车进去,周司辅就便成了周内司,有那么巧的事?”
周内司咳嗽应允。
崇庆帝觉得自己这般动怒真是好笑,颓败的往龙椅上一靠,“周内司,你让朕觉得,朕这个皇帝当的……哎,朕一向敬重杨国公,杨家却与旻王联手,削弱杨家将权,迫在眉睫……王皇后先是中毒差点殒命,再是谋逆证据确凿,朕只得打入冷宫……二皇子失了王皇后,便是剪断了翅膀的燕雀,处事之愚蠢,哪堪重用……孽畜旻王,就不用说了,朕百年之后谁来坐朕的江山?”
周内司连咳两声,除去二皇子和旻王,还有大皇子不是?
“哼,朕五十大寿大祀一事,朕的大皇子为了抢你周内司,连正妃肚里的皇孙都拿来牺牲,大皇子倚仗程家,自然不会杀正娶继,也就是说他若即位,下任皇帝就是个庶出的!他当然没有嫡庶观念,谁叫他自个就是个庶的?”崇庆帝索性把话说死,“不到万不得已,朕无意立庶!当初若不是王皇后一直无出,朕也不会让惠妃在王皇后的前头诞下大皇子!”
这话就真假参半了,若崇庆帝有心立嫡,哪还有这些事?……周内司点头,他自然明白,皇上这是让他跟程祁两家往死里斗呢!
“大祀惊马一事,这里面你参与了多少,朕想不透,朕也知道问不出来。若教朕晓得,朕的皇孙,是你一手设计没的,朕绝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