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大太太瞟了眼她,笑道“瞧你说的,隔房就不姓丰了都是自家孩子,娇丫头将来亲事便不用我帮忙相看”
丰三太太讪讪笑了。
她和闺女丰娇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没个顶天的男儿可依,万事还不得靠着大房将来丰娇谈婚论嫁,可不就得靠大嫂替她出面打点
因丰凯不在家中,来的又是段家二老爷段敬,丰庆只得顶着一脸伤去了外院接见。
脸上被女人抓出来的三道疤痕极为明显,只打眼一瞧就能知道是怎么来的。段敬心中暗骂丰庆无用,沉着脸将他从盛城府衙得来的消息说了。
丰庆愧疚得抬不起头,听段敬道“四妹已亡故多年,又是外嫁女,原本此事我不该过问,可既官府寻到我头上,那些个原来知情的管事也都出自我段府,这事儿我如何得来与你询一询,也好回话给人。”
丰庆连连道是,亲捧茶奉给舅兄。
段敬淡淡捏着茶碗,并不饮用,虽不至声色俱厉地质问,脸色却也绝不好看,“近年两家情境彼此明白,来往少些,也是不愿瑞纯你难做。如今话已说白,我托大喊你声妹婿,你若还认我这舅兄,且听我一劝。”
丰庆垂头丧气地应“是”,摆出虚心听教的模样,段敬道“其一,钰儿议亲在即,择婿贫富不论,人品须佳,不可轻贱了丫头,委屈了她。其二,四妹的陪嫁田庄、铺子、珍玩、首饰、用具、摆设,皆有册可查,不论用什么法子,如数追讨回来,给丫头陪嫁。”
丰庆哽了哽喉咙“这”
“客天赐害命谋财,害的谁的命,自有苦主。这所谋之财,乃出自我段家。且有四妹家书为证,言道将来嫁妆如数陪送嫡女,换句话说,这谋财案的苦主,乃是钰丫头。她这些年在宫里过的什么日子,我想你为人亲父不会不知。当奴为婢受尽凄楚,莫叫孩子回了自家,还给至亲冷落,受了委屈。”
“瑞纯,你聪明一世,可别在这小节上犯了糊涂。我与刘知县有些私交,一再嘱咐勿将这丑事传扬出去。客天赐入了大狱,你本就受累,莫再叫这丑事闹得尽人皆知,咱们这把岁数,活得不就是张脸面你还有两个儿子,若为这点子银钱毁了前程,你思量,是值当不值”
见丰庆一副无精打采模样,心里叹了一声,声音放柔几分,低声道“若无法尽数追回,差几许,你跟我传个话,我替你添补些许何妨只当我做舅父的对孩子的一点疼爱。不能叫你这当爹的在儿女面前抬不起头不是”
说得丰庆简直无地自容。他为人亲父都未曾替儿女着想,倒是人做舅父的大方敞亮。人家亡妹的遗财被他继室谋去,换做旁人,还不气得打上门来,段家却从头到尾都不曾气急败坏的骂他一句。
丰庆自来最好脸面,段敬几句话一劝,他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一时觉得自己教妻无方,一时懊悔自己为父不慈,暗暗决心,必要将这窟窿逼着客家给补上。
屋外,丰钰在廊前与随段敬而来的段清和说话。
因昨日小宴邀了淑宝两姊妹,段清和的话题就围着宴会展开,与丰钰说起了近来最流行的折子戏。
“早想一睹盛城名家季如梦的风采,只是远在临城,总是不便,表姐若得空,何时家里头唱堂会,一并叫着我”
他眉浓目明,面容俊秀,立在廊下笑语宴宴,颇有几分英俊风流。
待屋里头说完了话,丰庆喊她进去,丰钰才朝他点点头,越过他走到门前。
段清和就在这时俯下身来,凑在她耳畔低低地道“将来谁要欺负了表姐,定要与我说,我替表姐出气。”
热气喷薄在耳后,只一瞬。不待丰钰不快,他便重新站直了身子,仍是温润带笑的一张脸,恍似什么都未曾发生。
那话里的意思却很分明。
他知道她受了委屈。
知道客氏做的那些事。
如今他爹上门来替她主持公道,他也愿出一份力,为她护持。
可是想到在段家之时,二舅母对自己的抗拒和防备,丰钰心里仍是说不出的不舒服。
归根结底她心中最疼的只有她自己,她不会准许别人有机会给她受委屈。如果有,那便只好双倍还回去。
今日的西府上院注定又是一场喧闹。
侍婢们对于主母客氏的哭闹已经麻木,近来可惹她情绪的事似乎太多。
关起门来,无从得知夫妇二人说过什么。只一会儿,就传来了尖声的哭喊。
下午,魏嬷嬷往东府寿宁轩找了一回丰钰。
“老爷将库房钥匙收了,言说今后诸事不准太太插手。依稀攥了一大把的票子,说是太太在外私放印子钱的契据进去时,见屋里乱糟糟的,箱子柜子都翻在地上,首饰盒子洒了,一地的珠玉”
“老爷叫人套车,这会子正往客家去。太太给禁在屋里,才闹着要投缳自缢,给杏娘死死抱住了腿惊动了东府的太太奶奶们,都过去劝了觑空来回姑娘一声”
惊动了东府,客氏做的那些暗事可就藏不住了,丰钰很期待,想知道这回众人该如何替客氏描补,如何继续粉饰太平。
嘉毅侯府,后园的哭声惨不忍闻。
冷雪柔浑身打颤,死死捂住耳朵,不想去听那令人胆寒的声音。
安潇潇立在门前,同情地望着她。
待声音歇止,才命人上前架住冷雪柔的身子,下令“即刻送冷姑娘至广慈寺。”
冷雪柔的眼泪已经流不出来,经过昨夜今晨,她从失落、不知所措,到如今不得不认清现实。
原以为自己心死了,就没什么不能承受。
可在她即将被拉出书房的一刻,她瞥见安潇潇看她时同情悲悯的目光,她忽然觉得不甘心。
她剧烈地挣扎,嚷道“我要见姐夫”
“你觉得,兄长还会见你”安潇潇叫人将她放开,屏退众仆,扭住冷雪柔的手,低低劝道,“不要执迷不悟。兄长还留着你的命,他已经足够慈悲。不要再惹恼他,他本不愿做绝。”
冷雪柔用仇视的目光瞪向她,尖声道“凭什么我何须他慈悲饶恕我只是恋慕他,便是错了吗便是犯了死罪”
冷家在外所为,她一无所知,被家人当成用来巩固势力的工具,难道是她愿意的吗便是兄长有错,改过便是了,缘何如何绝情
安潇潇面容平静,樱唇轻启,“是。”
“你从一开始便错了。错在你将兄长对你的照顾当成你嚣张跋扈的资本,你行事无礼,任性乖张,目中无人。你即便不曾犯过命案,可你手底下难道未曾沾过任何人的血冷家因虐致死的那婢女,难道不是你房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