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傲在哪里?他不就在这里吗?不,他是……纸人的话,那就不是真正的时傲?如果他不是时傲,那谁又是时傲?他又是谁?
时傲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慌张:他是谁现在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他的爸爸妈妈……不再是他的爸爸妈妈了吗?他们不再是父子母子,而变成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了吗?
“妈妈。”时傲惶恐地叫了一声。
妈妈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却那样陌生,甚至还着一种让他心惊肉跳的憎恨。
没等时傲反应过来,她就扑了过来,用力的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他差点疼得没叫出来,却听见妈妈用他从来没有见过一张狰狞到扭曲的脸盯着他,声音近乎疯狂:“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占住我孩子的位置?你凭什么?你不过是一个低贱的纸片,你凭什么享受了我亲生孩子都享受不到的待遇?这么多年,我居然养的是一张纸片,可怜我的小傲,却不知道在哪里受罪?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他被猛得推倒在地上,然后脚就重重地踢了上来,痛得他尖叫起来。
“妈,疼,别踢了,别踢了……求求你别踢了……”时傲痛得觉得肠子都快断了,却不敢躲闪,更不敢反抗。这个人是他的妈妈啊,他虽然有时候生气时会和妈妈争执几句,却从来不会真得去悖逆她的意思。
最后还是爸爸上来拉住了歇斯底里的妈妈,抱着她安慰道:“够了够了,你好歹也养了他那么多年。打死了未免太残忍了,只当……只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孩子的。我会想办法把我们的亲生孩子找回来的,你别太着急,一定会有办法的。既然政府已经介入了,他们也会抓到罪魁祸首的,所以我们一定能把自己的孩子找回来的!”
然后又向时傲看了一眼,“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如果你好歹还记得我们白养了你十六年的话。”
时傲整个人都傻了。
他在造纸管理局附近的街道长凳上坐了一上午,然后感觉自己肚子饿了。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昨天晚上出来的太匆忙,有因为是跟爸妈出来的,所以一分钱都没有带在身上。
昨天他还在温暖的家里,衣食不愁,还烦妈妈打搅他玩游戏。今天却发现,过去的生活是多么幸福,多么温馨。为什么?为什么不过是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他做错了什么,还是什么出了错?
但是此时此刻,肚子中的饥饿已经让他不得不暂时搁下这些问题了。现在的首要问题,就是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
既然爸妈不让他回去了,时傲很清楚,自己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他想到这里,眼睛忍不住又酸涩起来,一夜未眠也让他精神十分疲惫。不过这时候,理智还是让他振作起精神。他现在需要找个工作,就算只管食宿也好,他需要暂时有个落脚的地方。
记得学校附近有很多招零工的小店,不如回去试试。时傲这样想。
然而他忘记了,学校的学生对待曾经的纸人学生是怎样的残忍。
倒是有小店愿意雇用他,但是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曾经的同班同学就看见他了。其中有曾和他有过龃龉的一些人,也有他最好的朋友。时傲不知道消息传得那么快,开始还只是觉得尴尬,后来见他们面色不善地围了上来,这才撒丫子跑了。他最好的朋友,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漠然地看着。
然而跑过了两条街,却还是倒霉地被那群人团团围住了。
时傲被打倒在地上,他只能护住自己头,却不能制止他们一脚一脚踹在他的身上,甚至捡起随手拾起的石头或者别的什么向他身上招呼……早上才被妈妈踢过的伤口再次遭到碾压,他尝到了口中浓浓的铁锈味,甚至听见自己骨头发出断裂的声音,直到意识越来越模糊。
难道就这样被打死了吗?时傲不甘地想,心里除了一丝悲哀后,剩下的全是愤怒。
这时,一个微冷声音从包围圈外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落在他身上的拳脚停了下来,时傲勉强睁开已经痛得不得了的眼睛,从脚的缝隙中,看见一个比他略大的少年从一辆车上走了下来。
这少年已经接近青年的模样,虽然并不魁梧强壮,整个人身姿挺直,目光沉静而清澈,一觉得他是一个沉稳而有主见的人。
而这个人,却是时傲见过的。
他咽了下口水,用尽全力喊道:“谢老师救我!!”
虽然只有一面,但他此时心里就是觉得,这个人一定会救他——尽管这个人只是在昨天在考场里监考过他一次。
第117章
简墨从管理局出来的时候,家长们都散得差不多了,因此没有发现什么特别。
简要来接他,居然还带了一笼刚刚出炉的鸡汁小汤包,连酱油、醋都备好了,金黄色姜丝切得细细的。简墨在管理局宵夜和早中餐全靠面包牛奶之类的充饥,眼见了这香气四溢的小包子,顿时喜笑颜开,在简要给他放下餐桌后就开始大块朵颐。
“这次收获真的不少。”简墨吃完包子,跟简要说了自己感受到那些东西。
简要含笑着听完,然后才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知。
简墨先是惊讶,后是不解:“你说的事情,我昨天监考的时候就看见了。当时还在奇怪他为什么会来参加天赋测试,本以为他是有办法蒙混过关,没有想到竟然是完全不知道。”他沉思了一会,“八百人,全部是集中在三家医院出生的,这要说是巧合,谁都不会相信,必然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只是为什么要怎么做呢?这八百个家庭有什么共同特点吗?”
简要摇摇头:“目前似乎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共同点,富裕的,清贫的,有权势的,没权势的,职业,家族……暂时都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其他的还需要时间继续调查。”
简墨想了想:“原人应该没有什么动机做这种事情,我觉得像是纸人的手笔。只是如果单纯是只报复原人,用纸婴来交换原婴的话,虽然勉强说得通,但总觉得不是那么单纯的事情?”
从理论上将,除非是有特别的需要,纸婴是最不适宜出现的造纸。通过写造赋予天赋让造纸直接越过受教育期进入可以提供劳动力的成年期,这无论是对于造纸师和纸人本身来说都是更好的选择。前者可以直接将纸人拿出去交易更大的价值,而不需要付出大量的抚养和教育成本;而没有父母的后者则可以免掉因为年幼无法自己养活自己的难题。然而这个世界上,偏偏存在着大量纸婴。
纸婴大多数是那些拥有造纸天赋,但是却能力极端地下的天赋者练笔的产物,少数来源于那些担心初窥之赏失败所以选择目标极低的学生。虽然造纸管理局每年都规定了造纸配额,但这个规定执行的力度并不大。造纸材料私造和私自售卖的泛滥,使得只要有一定财力的天赋者就有了在黑暗中不断联系造纸的机会,但是这些偷偷摸摸的练习者谁又会将这些婴孩留下来抚养长大呢。
于是像六街这样的街头,几乎每个清晨都会出现那么一个,或者几个来历不明的婴儿,他们的命运,要么就是被人捡走,要么就是被垃圾车当成不需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一起拖走。
无辜的出生,无辜的被弃,无辜的死亡。如果说孩子们都是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上,至少原人的孩子们还有父母的牵挂,他们的伤痛还有父母的心疼,那么这些纸婴呢?他们真的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联系,真真的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们的存在。
或许就有那么一些纸人看到这样的不公平,心生愤懑,想要原人婴孩们也体会一下纸人的痛,那些来不及说出口就已经消失在人间的痛,所以组织起来干了这么一票。
“少爷,我没有收到万千的消息,大概也会和你一样想法。”简要说,“今天上午接到他的讯息,泛亚地区定在昨日举行天赋测试的四十三的区都出现了大量未曾通过融生的测试者,有的地区比例甚至高达12%。”
也就是说十六年前出生的孩童被换做纸婴的占到当年总出生孩童的12%!
简墨目瞪口呆。
“少爷,”简要眼里的光有些凝重,“这绝对不是一起简单的报复行动。”
“你想到了什么?”简墨赶紧问,他知道自己的智力不如简要,便懒得再耗费脑汁猜。
“如果说这种交换可以让本来可能直接被送进垃圾焚烧场的纸婴有了活下来,被抚养甚至受到良好教育的机会,那么反过来想,那些被换走的原人婴孩有什么用的?扔掉吗?”简要说完了,摇摇头,“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假设了一下自己是当年那个想出这个主意的人,越思考越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恐怖了,他的这个计划太庞大,太深远了,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到的。”
“少爷,整个泛亚联盟一年出生的孩童大约在一亿六千万,这些孩子可都是原人,他们中间能产生多少造纸师?”
简墨脑子里一道惊雷闪过,他恍然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竟然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