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最爱的人是王雅琴,她回想了七年前的那天,王雅琴跪在父亲的面前,她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她看着那个睡着了一般的人,握着他的手,在深夜里,她亲吻着他的唇,他的身体,她吻遍他冰冷的每一寸,她温柔的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那个时候打算了今后的一切。
她亲手把他捧在手心,疼在心里的人摧毁,她就是要父亲死不得安生,唯有这样,她才痛快一点,她偏执的用自以为是的方式让父亲活在她心底,每一次的堕落,都是她的报复,她将这个报复根植于心,王雅琴早就随着七年的父亲一同死去,可怕的认知将何菟彻底击碎,她以为王雅琴是为了钱,其实她为的从来都只有报复。
何菟跑累了,跌坐在地上,她曾经以为把王雅琴带离了坛县就可以重新来过,如今一切都是错的,王雅琴离不开坛县,因为她早就死了。
眼泪已经哭干了,她再也哭不出来,捂着脸蹲在地上,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模糊,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样的现实。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起来,她知道是岑清铭,她忽然想到如果岑清铭有一天出了什么事情,她会怎么样?何菟不敢想,在生死面前她永远都只有逃避,她会恨岑清铭吗?会恨到去摧毁她自己吗?她不会,她不会恨岑清铭,她会陪他一道死。
她在马路上待了很久才爬起来,四处的路灯照着她,让她无从遁形,何菟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家的方向走,清冷的马路只有她一个人,寒冷将她一步步推向深渊。
路上遇到了几个喝的酩酊大醉的人在吹牛逼,满身的酒气在空气中弥散,何菟她一点儿也不想回去,不想面对空荡荡的房子,不想面对曾经和王雅琴朝夕相对的屋子。
她从岔路口,拐了一个方向,她知道岑清铭的家就在那一片,城南是近几年才开发的,四处都是高耸的住宅小区,周边的设备也很完善,何菟没有目的的走着,走过这片高楼区才是别墅区,她知道岑清铭家就在这个小区,刚一进门,入口一家的大狼狗就吵了起来,狗吠声吓了她一跳,本来可以走门口的大路,因为院子里的狼狗凶神恶煞的盯着她,她只能从侧边的小路绕进去。
坛县这样的小县城整体经济水平都处于中下,可有钱人却比比皆是,这里地势偏高,临湖而居,旁边就是体育馆,一套别墅就是500万起,她自嘲的看着眼前路上听着的豪车,狗吠声越来越远,她绕了一个圈,并没有找到岑清铭的家,她想了想还是转到了小区大门口。
刚刚出门,就瞧见了路灯下熟悉的身影,他看到她走过来,什么也没问将她拉到怀里,何菟抬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岑清铭,他身上的暖意将她的寒意驱散。
岑清铭伸手握住了她冰冷的双手:“进去坐一坐。”
何菟点头,他领着她从大门那条路进去,问她:“怎么不打个电话?”
何菟低着头,狼狗的眼神在黑夜中散发着瘆人的光,她说:“忘记了。”
她跟在他后面走进了院子,岑清铭拿了鞋给她,屋里的空调暖和得包裹着她,何菟看了一眼这个豪华的屋子,岑清铭去厨房烧了热水,何菟跟他进了厨房,她靠在大理石的流理台上,热水壶在兹兹烧着水,他走过来,把她冰冷的双手捧在手里,她的眼睛肿的和核桃一样,他摸了摸她滚烫的眼皮:“阿姨情况怎么样了?”
何菟低着头:“情况不好,好像是没多少日子了。”
岑清铭靠过去将她搂在怀里:“什么病,怎么会这么严重?”
“艾.滋。”何菟说。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落在了岑清铭的耳中,艾.滋至今都没有研发出什么有效的药,就等同于绝症,可是发病到病情控制不至于这么快死去,他说:“现在的药物治疗,能延续至少十年,阿姨不会有事的。”
何菟抬头,她抿了一下嘴唇:“我妈她早就知道自己得病了,可是她没有吃药,她老早就不想活了。”
“为什么?”岑清铭问。
开关啪嗒跳动了,岑清铭转身拿着热水壶给她倒了一杯开水,何菟接过去,热气熏的她眼睛发疼,她揉了一下眼睛:“因为七年前她就随着我爸爸死了。”
她机械的说着这句话,转过身,岑清铭掰过了她的肩膀,他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低下头亲吻着她焯烫的皮肤。
他将她拥在怀里,紧紧的,这个时候任何的语言都只是徒劳,唯有陪伴,这个夜晚注定将他们的关系推向了至死不离。
整个城市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又恢复了前一天的模样,何菟醒来的时候,岑清铭正抱着她,看到她醒了,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昨晚的一切如果是梦该多好,可是她知道不是梦,她爬起来,岑清铭伸手拉了她一下。
“何菟,让我陪你去好不好?”他说。
何菟看着他,温热的气息铺洒在她的鼻尖,她的眼睛酸涩,最终点了点头。
冬天的街上处处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大红色对联与鞭炮把城市装点的如同嫁人,何菟和岑清铭穿过了前面的闹市才到人民医院,医院门口的小贩们推着车卖着各种补品鲜花,何菟在楼下做了很长一番思想斗争才上楼去。
岑清铭跟在她身后,推开门,奶奶已经不在这里了,王雅琴正躺在那里用手机看电视剧,何菟走过去,王雅琴笑嘻嘻的看着她后面的岑清铭说:“清铭来了呀?”
岑清铭把在楼下买的水果放在了床头柜上,他说:“嗯。”
“麻烦你了,过来还带东西。”王雅琴说。
何菟伸手给岑清铭拉了凳子,问王雅琴:“你要吃什么早饭,我去买。”
王雅琴想了一下:“包子就行。”
“还有其他的吗?”何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
“再带一条枕巾,毛巾,还有牙刷。”她说。
何菟回了一句:“嗯,我去买。”
她从医院出来,阳光自院墙照进来,外面是一派热闹,里面是生离死别,她伸开了手指,在指缝间看到了细碎的光落在她的脸上,人各有命,她的命又是什么,如同傀儡一般的被上苍一次次玩弄么?她冷笑了一下,放下了手。
医院里,岑清铭帮王雅琴削了苹果,他把苹果递给她的时候说:“阿姨,你放心,这辈子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照顾好何菟,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王雅琴接过苹果,笑了:“我是个失败的母亲,我亏欠最多的就是菟菟,她本来应该和正常的女孩子一样,在这个年纪好好学习,感受青春期懵懂而纯稚的爱情,可是她却背负着太多,因为我,她被排挤,被人嘲笑,这些她都没有对我说,可是我都知道,她是一个好孩子,只可惜摊上了我这么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第四十七章 去公墓
过年的脚步随着鞭炮声越来越近, 县城里弥漫着一股烟火的味道,王雅琴在医院待了几天就回去了。
回去之后她变得越来越瘦,稍微有点肉的胳膊瘦的像一根竹竿,何菟从回来那天开始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待在家里, 偶尔岑清铭会来找她,临近过年, 各家都有各家的事情要忙。
大年三十那天,邻里四周鞭炮声彻夜彻夜的燃放,本来睡眠很浅的何菟几乎从过年前五天就开始无法入眠,整夜的失眠让她想的更多,从过去想到现在,在从现在想未来, 她从未从泥潭中抽身。
外面, 狗吠, 车笛将狭窄的马路挤满,平时不归家的游子也在这一天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身后带着妻子孩子。
王雅琴从床上爬了起来, 对何菟说:“下午我想去一趟公墓。”
何菟点头“嗯”了一声。
她知道王雅琴是要去见父亲,每一年的三十王雅琴都会去见父亲, 同他讲讲话,今年也不例外,以往王雅琴和父亲说话的时候都会把她支开,有时候她远远的会看到王雅琴弯着腰, 她知道王雅琴心里有父亲,如今才知道她是多么爱他。
王雅琴从衣柜里拿了一套衣服给何菟:“上个月去市中心买的,过年的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