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乔只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还没想起来是谁的时候,就看见这个小女孩儿站起来,有些紧张地张口唤了一声:“爹?”
索性此时会客厅倒没几个下人,万乔一听这女孩儿脆生生地唤人,当下脸色就一绷,直接道:“出去。”
出去?是在对她说这句话吗?
何晓晚有些疑惑,邰阮却清了清喉咙,对着正在替自己添茶,听见何晓晚那一唤时手抖了一下的下人道:“没听见吗?叫你们出去呢!我们和相爷有重要的事谈,记得把嘴巴放紧点儿!”
“邰少卿,你这是什么意思?”万乔却板了一张脸,沉声问道,观其脸色,倒是颇为的不悦。
“没什么意思啊,”邰阮笑了笑,语气还是那么吊儿郎当,“如今我也知道这事儿了,您以为,还能瞒住贵夫人、瞒住满朝上下多久?若是您今天留下我们,大家好好谈一谈,说不定,事情还有的缓转。”
万乔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妥协:“你们都退下去吧,我与邰少卿两人谈些事情。”他眼睛一直盯着邰阮,暗自奇怪邰阮怎么今儿个这么热心肠。
犹自沉浸在威胁左相的快感里的邰阮此刻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开始下意识的维护何晓晚,没有理由那种。
待所有仆人退下,万乔方才坐下开口,看向何晓晚:“何美眉让你过来的?”语气里带着浓烈的不屑和轻视。
何晓晚却摇摇头,直觉地感觉万乔的态度轻蔑,不由有些胆怯:“您,真是我爹吗?”
“或许吧,”万乔抿了一口茶水,“谁知道她有没有跟别的男人睡过。”
他打量了一下何晓晚,不得不承认,何晓晚这双桃花眼,其实最肖他,若说不是他的孩子,似乎也不可能:“你来找我,是想要什么,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可以满足。”
“我只想知道,您是不是我爹。”
万乔有些不耐烦地点点头:“应该是吧。”
“那……”何晓晚张了张口,眼睛里已含了泪水,“为什么不要我和娘?”
这次轮到万乔笑了:“不过一段露水情缘,说什么要与不要?当年我也不知道她怀了孕,不过即使知道,我也最多让她打掉而已。要不是前些日子珊儿开始查和你有关的事,我也不会知道你。老实说,从头到尾,我没想过会有你这么个女儿,你若是出去说,我也不会承认。你若是识相,可以提些要求,我尽力满足,然后乖乖回你的江南,不要再来京城,若是不识相非要让我认回你,也就不要怪我狠毒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根本就是不被期待的一个孩子,怪不得,娘也不愿让她知道爹的下落,知道了,也不过是又多一件伤心的事。
邰阮在后面皱了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其实没有立场,最后还是没能说话,只是在后面默默地看着何晓晚狼狈地擦眼泪的样子。
“你有什么要求,说吧。”万乔转身想走,最后还是停了下来,又一次自以为耐心地发问。
何晓晚摇摇头,终于抹干净了眼泪,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强硬一些:“我们谁都不欠谁的。”说完,拧了头就要走。
她现在很乱,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她需要一个地方让自己平静下来。
所以哪怕她觉得自己的爹已经到了自己可以拿剑来砍的地步,她也没有动手。
万乔目无波动,看着何晓晚自顾自往着外面走,手里也没有一把伞,一出门就又被大雨淋透,也没有丝毫的反应。他转头看了邰阮,问:“现在可以说你的事了吧。”
邰阮心里惦记着何晓晚,显然也没料到是这么个结局,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左相夫人呢,下官记得拜帖是一同递给您和尊夫人的。”
万乔淡淡道:“珊儿病了,她正在照顾珊儿,你若是要见她,今天是不行的。”言罢,微微疑惑地望向邰阮:“我倒不知道,我的夫人什么时候和邰少卿有交情了。”
邰阮皮笑肉不笑地回望万乔:“这不正是想有些交情吗,既然万小姐病了,想来左相大人也很牵挂才是,下官今日就先不叨扰了。”随即告辞离去。
万乔也没有留邰阮,只是望向他的目光里,有微微敌意——此人,不可小觑。
他出了会客厅,往着万怀珊的住处走,有下人过来替他撑伞,他看着旁边人卑躬屈膝地撑着伞走着小碎步引路,突然想起了那年他去江南,春夏交替的时节,雨水正多,也是一个雨天,他准备出门,下人要为他撑伞,却有一道倩影硬是将下人挤开,笑嘻嘻地将伞撑开:“万大人,小的为您撑伞!”
那时他是怎么样的反应?
似乎微笑不语,看着那人故意弓着腰,装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逗他开心。
而那人看见他笑了,当即惊讶地大叫了一声:“呀,万美男笑了笑了笑了嘻嘻嘻嘻!”好像很欢快的样子,直接把伞一歪,将他半边身子都露在了雨里,淋了个透心凉。
他佯作要发怒的样子,这人却直接把伞丢开,在他脸上轻吻一记,随即大笑着跑开,一边跑一边得意地张扬着:“哈哈哈哈被我亲到了哈哈哈!”
多么鲜活的一幕。
鲜活到,至今仍没有死在他的记忆里。
……
何晓晚走得很快,低着头几乎小跑起来,也不管自己浑身都湿了个彻底,就这样跑出了万府,直到重重地撞进一个人怀里。
“小姐!”
她昏昏沉沉地抬起头,发现雨被伞遮住了:“小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何小二一脸紧张地揽着何晓晚,赶紧给她披了件衣服,关切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何晓晚断断续续把万乔的话重复了一遍,不断地擦着眼睛,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小二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何小二显然也被万乔的不要脸给震惊了一把,当下脑子也混乱得很,只能结结巴巴地找话安慰何晓晚:“小姐你别伤心了啊那啥……何姨又不会真的不让咱回去……就万相那种渣男,何姨肯定不会要的……是吧是吧,你还有我们呢!”
“你们?嗝……”何晓晚打了一个哭嗝,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何小二,脑子里却想起了邰阮,小二哥说的“我们”,会不会有他?
这时邰阮也从万府里出来了,撑着之前那把伞,远远地就看见何晓晚伏在何小二的怀里哭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爽来,不过出于对何晓晚的关心,他还是往着何晓晚的方向走过去,见她哭得厉害,掏出了一方帕子递给她:“喏,擦擦吧。哭了,不好看。”
他难得言辞简洁至此,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对她一旦显出了过分的关心,就好像输了似的,格外的别扭。
何晓晚模糊地看着那方帕子,低声道了句谢,接过来擦了擦脸,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突然开口,看向邰阮:“邰阮……”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邰阮却很自然地道:“有什么事儿你说吧,别扭扭捏捏的,这不像你。”何晓晚做什么都是直来直往的,这般犹豫的时刻,实在太少太少。
有了邰阮的鼓励,何晓晚心神稳定了些许,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开口问道:“我,嗝,能,嗝,嫁,嗝,给你,嗝,吗?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