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个小院子都要担心下人偷窃,那么手握整个帝国之人,只会比小院的主人更担心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所窥视。
除非,那是位只会玩乐的昏君。
温宥娘怕他触动不够深,便道:“又如小廖氏为何要对你下毒?只因你是长房嫡子,且有出息,以后必然掌管家主位。她所出的仇氏所出之子自要居于你之下,因而窥视温府家主位,自然便对你下手。”
“可我并不曾想要过家主位。”温余卿扁嘴,神情十分委屈。
温宥娘叹气,“可你是嫡长,家主位被该就是你的。而又十分出息,连寻理由废除都无。自然只有暗害了。”
就好比下面的刺史想当皇帝,可他并非王室血脉,就只能造反了。
“但长宁先生怎会有那种大不道的心思?亦不过是疑心太重了罢。”温余卿十分不服气道。
温宥娘回他,“可若是万一呢。大隆可是十三个州,又哪是一个州的刺史可代表的?”
“就如你难道就没担心过仇氏跟小廖氏对你动手?”温宥娘问,随后又反应了过来,叹气道:“好似是我一直在担心了。”
温余卿闻言忙道:“弟弟也是担心过的!”
温宥娘听了就问:“那你可想过该如何应对?”
温余卿一下就明白了,比之前温宥娘举的那些例子都要明白。
原来这就是帝王心思,其实也与一般人一样。
“只是长宁先生这般的俊才,所学若不能完全所用,也该是一大憾事。”温余卿摇着头道。
温宥娘听得心里发笑,道:“你且放心,如今十三州且有十州都是世家子所任刺史,便是一个一个的收拾,轮到长宁先生之时也不知是何时了。”
就算是一年一个,估计也得花个十三年,何况世家又不是蠢物,就凭着皇帝动手而不反抗?
更别提皇帝连京城朝廷上的世家和边关的世家守将都没能收拾完,哪还轮得到掌管地方庶务的刺史。
这么一想,大隆高祖到底不如朱重八心狠手辣,但也没造成大隆自高祖后武弱文强,党争误国的局面。
至少这么多年的仗打下来,大隆也并未吃多少亏,国土也是基本守住了的,不曾让外地真正进过大隆腹地深处。
这里面若说没有庶出族出力,那便是亏心;然而要说打仗的皆是庶族没有世家,那么就更亏心不过。
世家与庶族,若是平衡好了,其实于稳固朝堂与天下极为有用。
只可惜大隆的皇帝历经几代都算是英明之君,却是在削弱世家一事之上从无二意,只因觉得世家权势太重,限制了皇权,便想要将之彻底铲除。
温余卿却是想到了别处去了,问道:“像那三州当中,刺史手中无兵权,若是想要剿匪,那带谁去?衙门里的捕快么?”
温宥娘听得好笑,“你当人人都是严如霜了?当初严如霜剿匪,也是从京郊借了护城军的。就那几个捕快,又哪行。”
“严家有一个便是烩州刺史吧!”温余卿道。
烩州便是徐、廖两府的祖地,两姓同在烩州下的樊县。
温宥娘点头道是,严如霜其实并非叫严如霜,只不过脸色冰冷如霜,才得了这个外号而已。
严府中严如霜的二叔,便是烩州的刺史,时任有三年。不过听闻治下不甚太平,绿林颇多。
“姐姐背得倒比弟弟还熟。”温余卿一边恭维一边道,“那就要寻别人借兵了。要是那人不借怎办?”
对于这一点温宥娘倒不清楚,只能老实道,“不知。当是两人商议吧。”
温余卿道:“要商议之时,匪徒跑了呢?”
“跑了就更好,连兵都不用出了。最好跑到别的州去。”温宥娘道。
其实许多州也是这般做的,剿匪虽狠,然而老百姓的日子也难过,入山为匪的年年皆有,遇见心善的刺史,念着总不能全杀干净,还不如直接将热撵到别的州去。
别人下手总比自己下手要强。
温余卿一听,瞪大了眼,“真有这样的?”
温宥娘点头,“抚州刺史不就这样,都闹出名了。难道学院里无人说这些?”
温余卿道:“我当话本子听了!谁知道是真的。”
温宥娘道:“抚州地势偏远,且田土极少,老百姓日子难过,上山当土匪的便多了。农忙时种地,农荒时上山当劫匪,已然成了气候。本就人口少,要杀没了,哪还用得着刺史。”
“可抚州也没有什么可抢的呀?”温余卿道。
温宥娘拍他脑袋,“怎的没有。外族入关与大隆做生意的,哪个不在抚州里?来往还大多是贵重之物。”
……
就这样聊了不过几日,曲水县便快要到了。
温宥娘便跟温余卿道:“可是想好了?”
温余卿这几日便在跟温宥娘说游记上的各地风俗,早把之前说的事儿给忘了,等温宥娘一问,又傻了。
温宥娘见温余卿模样,心下里也叹气,到底是个孩子,能做什么决定呢,然而在古代还非得他一个男丁做出决定来,便道:“还有大半日的路程,你便慢慢想罢。这种事也不急,便是到了温氏祖地,也还能慢慢想。”
其实温宥娘觉得自己心中已然是有了答案的,只不过是想听到一声确定罢了。
她来于现代,对家族的概念只限于一个爷爷下的各房,就比如京城温家的两房人。然而对于温余卿而言,温氏代表的却是整个温氏一族,连着温氏祖地的所有在内。
他的姓氏、他体内的血、他如今的名声,却是大半来于温氏,偏生他也是个心不冷硬的人,又如何果断地斩地去这所有的羁绊?
说白了,便是小廖氏与仇氏有万般对不起他,温府有万般对不起张氏,然而整个温氏却不曾对不起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