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那日严豫寻来,他亲眼瞧着严豫对她的紧张,瞧着严豫在他面前宣告对她的所有权,还有瞧着她气息不稳、双唇红肿困在严豫怀中的情景,若说他心中没有怀疑与揣测,那便是傻子也不会信。
但他并没有看漏展宁对严豫的抵触,也没有漏掉自己在怀疑与揣测之外,强行压抑在心底的嫉妒与恼怒。
他对男女之情虽然陌生,却没有迟钝到搞不清自己心情的地步。
即便不知为何,也有过挣扎与矛盾,但他清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目光落在展宁身上,已不是因为林辉白的关系,自己对展宁的关注,早已经超出了应有的范畴。而他也常常会觉得,这个身上隐藏着太多秘密,对旁人狠心,对自己也不宽容的女子,或许不是他一开始认为的模样。
他愿意赌一赌,若她值得他倾尽心思,那他就不会委屈自己的心意。
皇太后将他打小养在身边,教会他最好的事情,便是对自己坦然,对真心想要的任何事物任何人,都值得试一试,不必让自己日后遗憾后悔。
展宁因严恪的话愕然回头,却发现他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带着真切的诚挚与问询。
她心头微微一颤,与他静默相对好一阵,终于,她听见自己开了口,“我与睿王爷打了个赌,赌约的内容我还不能告诉世子。至于赌注,我若赢了,那么这一世,便都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展宁回答得隐晦,她与严豫前一世的纠葛,终究无法对严恪启齿。认真论起来,她与严豫哪是什么都没有?只是她拼命想与对方撇清关系,想要逃离对方的掌控而已。
严恪听了展宁的话,略略一思索,立刻觉出其中的含义来,他那双桃花眼里的严肃更重了些,“若是输了呢?”
“若是输了……”展宁呢喃一句,手重重握拳,青山秀水一般明澈的眼里先有些黯然,继而划过狠意,她与严恪微微一笑,笑容突然带上了决绝与坚毅,“我没有想过那样的可能,以自己为赌的人,总会要拼命一些。”
她从未去想,自己与严豫打赌要是输了会怎样。
她与严豫的三年之约本就是缓兵之计,她即便是输了,也绝不会履约。
而且,她就算是拼尽性命,也不能让自己输掉。
展宁这一句话,更多不是与严恪解释,倒是与自己承诺。
严恪闻言,眉头深深皱了一皱,再看向展宁的眼中,却比之前多了一点怜惜和了然。
他这一路行来,始终不知这人为何时时对自己那般狠,甚至不惜拼上性命。但如今,却多少有了点了悟。靖宁侯府本就凶险,她以为展臻已死,自然步步荆棘,何况之外还有严豫的相逼。
京郊矿野,天近黄昏,风从原野之上掠来,带着一点腥咸粗砺的沙尘,展宁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本就纤细的身形在风中显得更加单薄。偏偏就是这样单薄的身子,笔直站在那,却显出一种别样的坚毅来。就似疾风中的草叶,偶尔随风起伏,但风过之后,仍然以自己的姿态站在那。
严恪上前两步,站在风来的方向,替展宁稍稍挡了一挡。他的声音不高,在风中被吹得有些碎落,但足够展宁听清楚。他道:“展宁,若你所言是真,我可以帮你。”
今日严恪所言所行,全都出人意料。
展宁怔怔望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平素在他面前,或精明或坚韧,或算计或冷清,却少有这般呆呆愣愣的模样。严恪瞧了不由一笑,笑意从眼中漫出,眼中的沉静与严正淡去,属于面相上的风流便显露无疑。
展宁怔忡之外,觉得心里莫名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耳后也有点发烧。她赶紧移开了视线,接着才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世子为何要帮我?江南这一趟,即便世子无心,可落在别人眼里,大概会将世子与睿王爷划作一脉吧。”
展宁说着,心底隐隐更生了愧疚。
严恪与她往江南走这一趟,还真是被她坑得挺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