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泣颜的琴谱,确实能够轻易地控制别人的思想行为,比如在岐山部落拿到烈阳草,比如夺走上千赤血军的性命……
然而面对这些绝望中的受难者,靠控制思想来勉励他们,戚弦有些不忍心。
她听着那些虚弱的哭声和骂声,垂首调拨琴弦。
“月如灯,风似语,盼归人……”
轻柔悦耳的歌声,和着千年万年流淌的琴声,汇集为一道道光芒,照亮了黑暗中哭泣的可怜人。
那几个流民停止了叫嚣,呆愣愣地看着她。
起初还有些不解其意,互相递着颜色,不明白怎么忽然开始弹琴了。
他们都是长年累月在田间地头讨生活的粗人,哪听过这种曲子。琴对于他们,是富贵人家才有的,是那些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公子们才能接触到的东西。
万没有想到,这些人不仅给了食物,还愿意屈尊降贵,为他们唱曲子。
在这悠扬的声音中,那些流民大气都不敢出,只屏息凝神地听着。
渐渐的,他们听懂了歌词,听懂了曲调中的悲悯,无声的泪水滑过干瘪脏乱的脸颊,洗净了那浑浊苍黄的眸子。
“……愿那盛世再临人间,愿那春桃绽笑暖风……”
戚弦微微仰头,额前的碎发轻扫黛眉,凤眼微眯,阳光洒在她眼中,像是温暖的玉石。
谢景洋挪动脚步,帮她挡去炽热的阳光。
他低头,视线在她轻轻晃动的发顶转了圈,然后下移,略过那道线条优美的起伏,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
就是这样的琴声,将他从黑暗中带出来的,就是这个心善娴静的女子,为自己凄寥的心带来许多温暖。
谢家满门的仇他一刻也未忘,曾经和太子一起规划的豪言壮志,也在无时不刻折磨着自己。
他谢景洋原本应该造福百姓的,应该在父亲和长兄的教导下光耀门楣的,可是自中毒未死再醒来的那刻起,他就不再是原来的谢景洋了。
若没有戚弦,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冷血到,看着这群人在自己面前死掉,心中也没有丝毫波澜?
还好,她出现了。
不仅帮自己解了体内的毒,还将他从深渊中拉上来,让他能够坚持下去,能够露出轻松的笑容。
而这女子依然如初见时那样,抱着琴,仿佛就是抱着整个世界的光。
她的琴不止可以在王孙贵族的诗宴中大放异彩,拢住所有懂乐理之人的心,还可以响在荒芜的林间,为那些不识一字之人浅吟轻唱。
他喜欢的女子,怎么会这样好呢?
琴声渐停,谢景洋收回思绪,弯腰将她扶起来,替她拿过琴。
“弦儿辛苦了。”
戚弦笑着对他摇摇头,然后转向那些流民。
此时他们已没有了之前的怒气和哀怨,每人都眼神都极其平静,脸上隐约浮现着笑意,似是还沉浸在曲子的悠扬之中。
戚弦对他们欠身行礼,诚挚道:“各位的痛苦我非常理解,但是请你们相信五皇子,相信大夏的文人将士,请你们一定要坚持住,盛世终将到来。”
那些人对视一眼,低下头,纷纷握紧了拳头。
戚弦看了眼谢景洋,叹息一声,“这只是受苦的一小部分……”
谢景洋捏捏她的手,语气柔和,“会好起来的,如今唯有尽快入京。”
“嗯。”戚弦点点头,叫上绿绮,转身准备继续上路。
刚走几步,感觉裙角被拉住,她以为是被草挂住了,抽了抽没抽出来,低头看去,正是刚刚那个一直哭的小孩。
小姑娘比巴掌还小的脸面黄肌瘦,大眼睛却十分有神,忽闪忽闪地仰视她,“姐姐唱的真好听。”
“姑娘对不住,一时没看住……”小姑娘的母亲赶紧过来,拖着她往回走。
戚弦蹲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小脑袋,“你喜欢就好。”
小姑娘附送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后,钻进母亲的怀里咯咯笑着。
戚弦看着有趣,心里软乎乎的,笑道:“真可爱。”
谢景洋目光一亮,顺势接了句,“弦儿喜欢的话,以后也生个女孩儿,肯定比她更可爱。”
这话让戚弦的笑容僵在脸上,瞪了他一眼,转身上马。
黄昏时分,他们已经到了淮州,提前接到消息的钟月华早早在莫将军府上等着她。
谢景洋去见驻扎在郊区营地的五皇子一众,而戚弦便留在刺史府,与钟月华叙旧。
“啧啧啧!”
自钟月华见到她时,两只眼睛就像长在她脸上,换着角度地观摩着,嘴里还不时发出啧叹声。
戚弦淡定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茶,抿了一口,然后优雅地放下杯盏,慢条斯理地拭净唇角。
“几个月过去了,钟县令怎么还没把你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