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苏长亭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他也说不清楚。元明姝听见这话有点上火,毕竟她有好些年没受过人气了,这茹夫人是元翊的侍妾,颇受宠爱,六娘是茹夫人的女儿,元明姝虽然平日跟其母女就是虚情假意的敷衍,但她一直靠山硬,连元翊都这个当爹的都对她顺着捧着,茹夫人母女一直讨厌她,但又畏惧她。
元明姝不解了,这两人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
她本来想回府去见元翊,这下也暂时不准备去了。
大夫给高昶包扎了伤口开了药,元明姝让苏长亭立刻打点行李,派人去她城西的别院收拾一下,马上搬过去。
两个仆人把高昶抬上马车,元明姝走出门,就看见茹夫人后面跟着女儿六娘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六娘束胸半臂小袖,鹅黄裙衫,茹夫人则是裹腰长裙透纱衣,母女两个都是如花似玉。六娘远远瞧了元明姝不敢吭声,茹夫人赶上前来,喝止住动手搬行李的小厮们,向元明姝陪笑脸道:“明姝,这是做什么,好好的要搬去哪里啊?”
元明姝道:“这府里容不得我,我出去住就是,夫人不必远送。”
茹夫人急道:“这话如何说起,这是自己家里,你是主子,只有你容不得别人,哪有别人容不得你的。你快停下来吧,你这刚回来还没见着人呢就气冲冲的跑出去,殿下知道了我可怎么交代,势必又怪我惹你生气。”
六娘也跟着茹夫人过来,娇娇怯怯要说不敢说,只将眉头轻轻蹙着,不高兴。
显然就是貌恭心不服。
她只有十五岁,模样十分稚嫩,鲜丽明媚,脸蛋上没有一点脂粉,天生的白里透红的好皮子,跟她母亲相似。元明姝长了张面无血色的脸,须得用厚厚的胭脂还有鲜艳昂贵的首饰来妆饰自己,暗地里就十分羡慕她的好皮肤。
可是这个女孩子一点都不招人爱,元明姝从头到脚的讨厌她。
她从小就自认为很美,比元明姝天生丽质,骨子里透着我是清水出芙蓉,你是假脸的自得,元明姝真是烦死了。
偏偏元明姝心理年龄比她大了几十岁,她自认为掩藏的很好,在元明姝眼里就跟大人看小孩似的。
元明姝想说我画妆关你屁事,用的着你在那秀优越感,可是人家没直说她没法骂。
所以元明姝对这女的的感情一直就是烦,神烦。
元明姝名号上是个公主,这些年很出风头,但背地里谁都知道她的出身。
那个好听的身份只不过是一件皇帝的新衣,不够遮羞的。
大家也都是表面奉承,实际上打心眼里瞧不起她。
可是茹夫人母女也瞧不起她,这件事元明姝一直觉得很可笑。
元明姝实在不理解这对母女哪里来的自信能够鄙视她。
我身份虽是个笑话,可我爹是长广王是真的,我娘是太后也是真的,你们可连个封号都没有呢。
元明姝表情冷淡收回袖子:“茹夫人,你出口就能把我的下人打个半死,这么厉害的人,跟我装什么可怜呢?你有那心思工夫去跟别的夫人们演练去,我没那耐心敷衍你。你那意思说的跟我在无理取闹委屈你似的,那你就委屈吧。”
说完这话,不顾劝阻,上了马车,一行人出王府往城西别院去住了。
高昶到夜里才算醒过来,吐了一盂的血沫子,元明姝心疼坏了,这些日子她好不容易才把高昶养的稍微像个人样,妈的又给打成这狗德行了。元明姝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光顾着看他了,这会见他醒了,便拿了粥来给他吃。
高昶煞白着一张小脸,软软的靠在她肩上,身体不住颤抖。
元明姝道:“你个没出息的,怎么净挨打啊?”
高昶往她怀里靠了靠,歪过脑袋去,脸颊蹭着她脖子,没吭声。元明姝叹道:“这些人心怎么这么坏,你跟他们无冤无仇的,他们却要打你。说到底还是你命贱啊,要是你生在好人家,有个好出身,也不会被人这样轻贱。这些人真是天生就坏,他们不讲道理,只要看你弱小就要欺负你,你身份比他们低就是猪狗不如,该被打死。”
不能想象,怀里这么个小小的高昶是怎么活下来,并靠自己的智慧和毅力一步步走到最后的。
☆、儿子
高昶吃了点粥,全吐了,喝药也还是吐,元明姝只得给他弄了点暖胃的面汤,高昶喝了小半碗睡下。元明姝看着他薄被下透出的骨骼嶙峋的身体,心中是说不出的怜悯。
她有点怀疑这个瘦的不成人形的小孩子到底能不能活到长大,如果不是知道他是高昶,元明姝简直怀疑他随时会夭折。
元明姝不放心,把高昶安置在自己屋子外间,放了张床 。
元明姝晚上没睡着觉,隔着一道帘子,高昶的呼吸喘的跟风箱似的,嗬嗬嗬的一直响。她忍不住爬起来,提着琉璃灯到床边去看他。灯光照着床上苍白的人脸,高昶张着口在喘息,元明姝伸了手抚摸他额头,发烧很厉害。
手触摸上去的时候,他渐渐平息了喘息,安静下来。
元明姝松了口气,回到自己床上,然而没过多久,她又被同样的声音弄醒了。再次下床提着灯过去,高昶仍然是被她手摸两下,安静了,等她离开回了床上又开始喘。
元明姝完全没法睡觉,有点后悔把他放在屋里,想把他弄出去,又不忍心,算了。煎熬了一夜,总算天明前才勉强闭眼。
早上她试着给高昶吃了点鸡肉汤煮的粥,他太瘦了,元明姝看着难受。然而高昶吃了一碗粥最后还是全吐了,药也喝不下去,只有热热的素面汤他能喝一点。
元明姝让厨房弄那细细的龙须面,什么作料也不加,不要一点油腥子,煮的软烂,放一点点盐给高昶吃。
这个东西于他的胃勉强可以承受。
这边,元翊见元明姝回了府,却迟迟没来向他问安,心中纳闷,便问一旁的茹夫人:“姝儿怎么还不来见我?”
茹夫人闲闲道:“谁知道呢,只说她一回京就进宫去了,都两天了,也没说来见见你这个当爹的。”
元翊皱了眉,侧眼瞥了一眼茹夫人。他四十来岁了,性子温和,模样也温和,年轻的时候是个钟灵毓秀的美青年,到现在也是个温文尔雅的美中年,不多话也不多笑,为人严肃,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度。茹夫人话从口出,没料给他一瞥,心顿时忐忑起来,低了眼不敢正视。
元翊没说什么,展了手由婢女宽衣,脱下朝服换了便袍,随后坐下喝了杯茶,叫了管家进来,问道:“姝儿回府来了?现在可在府中?让她来见我。”
茹夫人见状气的鼻子都歪了。
元翊是不好女色的人,或者说,他不喜欢女人,虽然身边宠爱的侍妾颇有,儿女也多,但他不信任女人,也不爱听女人说话,这些年宠爱茹夫人,但茹夫人的地位,说话的分量还是连他身边的仆人都不如。
不过他疼儿女,女儿最疼元明姝,原因无他,元明姝受梁太后的宠爱,他自然也要奉承梁太后的,他进宫不大方便,元明姝时时进宫,能给他及时通报宫里各种消息。
而且朝廷的事情也经常能帮他出出主意。
管家不敢说茹夫人和元明姝起了龃龉,只说:“公主现在在她城西别院,要不老仆这就让人去请?”
元翊挥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