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宜那么小,自然不知道她说的好是什么,但是有东西吃,自然是好的。就安静的点点头,接过糖葫芦舔了舔,粉嘟嘟的小脸上全是笑意。
纸鸢从辛四四手里接过容宜,指指不远处的绸缎庄,“这条街上十家绸缎庄里头,有五家是咱们卫府的。夫人要是哪日想做新衣了,就告诉咱们,咱们到庄上给夫人选。”又道,“前边有家首饰店,是这条街上最大最好的,老板姓胡,得过老爷的恩。咱们是他家的老主户,夫人要过去瞧瞧么?”
反正她就是在府上闷得慌,出来就是随便走走逛逛的。就点头说好,敛裙往前走着。
首饰店装潢的大气的紧,金碧辉煌的。辛四四想,在都城的店就是不一样,够气派。说到底,孟扶风的商号也算是遍布南朝各个地界儿,高陵似乎很少有孟家的分号。想到这儿,她免不得停下脚步,询问纸鸢,“这高陵城里,可有什么营生是孟家的么?”
纸鸢立时悟过来,夫人家好像是有个经商的叔父,也难怪夫人会有此一问。想了想,回道:“到是有几家,不过都是些小营生。”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前些日子,孟家四爷被捉拿下了死囚,好像因为这事儿,孟家三爷受了些牵累,商号倒了许多家呢。”
辛四四点点头,“也对,我还以为三叔父总会幸免于难的。”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便进了首饰店。
进门时瞟了两眼牌匾,上写的是西施斋。看这名字相必老板也是个附庸风雅的人。当初在山中,对付老夫子那一套看来今日可以拿出来显摆显摆了。辛四四勾唇挑起个不大的弧度,稍纵即逝。
见有客人来,老板对了笑脸相迎。“这位夫人,来小店看看?”
纸鸢笑着揶揄他,“老板,这是咱们府上的三夫人,你可得长些眼色。”
老板一看是熟人,又是恩公家的儿妇,更是客套起来,叫伙计沏了茶水,请辛四四上房去做坐。辛四四只是微笑着点头,道:“我是来看看首饰的,老板不用太拘礼。听说西施斋是这条街上最大的首饰铺子,不知道有没有我喜欢的东西。”
老板乐呵呵的回她,“夫人说笑了,就是没有夫人喜欢的,小店也得拿出来个夫人喜欢的不是?”
老板这话辛四四爱听。要是不看自己家的这个男人,但看这男人的家境,倒也不算桩坏事。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嫁,算是高嫁了还是低嫁了。不过反正她也不喜欢卫邯,更无心思去想想什么夫妻相处之道。
笑意吟吟的对老板道:“老板可真是个会说话的人。我自来喜欢红色的东西,最好是艳红艳红的,叫人看着就喜欢。”
老板常年生意场上摸爬,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立时就招呼伙计,道:“去楼上拿来前几天南海运过来的红珊瑚耳坠子给三夫人瞧瞧。”
南朝再往南那是海,但是帝都高陵离大海却要相去甚远,珊瑚是极其珍惜罕见的东西。辛四四心道,这老板对卫家可真够舍得的。转而又一琢磨,这卫家看来不光是个掌管朝廷供奉的小官,内里头的油腻只怕大了去。以往在埕州只觉得孟家神乎其神,什么珍奇的东西都应有尽有,难免就见识少。难怪人家都说,宁可京城一座庙,不要僻壤十里宅。说的没错,她深谙其道。
伙计拿过来的红珊瑚质地很好,打磨成的耳坠子也十分好看,她看得上。便问老板,“开个价。”
老板笑的有些为难,“这怎么话说的?夫人看得上是给小的面子,小的那里还敢要钱?”
辛四四一琢磨,方才话说的太快,她初嫁到卫尉府上,手里可没什么钱财。这珊瑚耳坠子必定价格不菲,只怕安国夫人不会同意她买。再说,自己刚嫁进来,就如此败家,大手大脚,难免不被人说闲话。可是话已经出了口,又不好收回,眼下说不要了,倒显得她小小家子气。以后如何在府里抬得起头来?正左右为难,店家甩出这么一句话。她本想应承下来,辗转一想,这不是借着卫府的名声欺压商户么?
一时踌躇不定,微微皱了皱眉。
忽听街上嘈杂,响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给纸鸢递个眼色,道:“外面怎么这么吵闹?”
纸鸢矮矮身,将容宜递给旁边的丫头,道:“奴婢这就去看看。”辛四四她们等了一会儿,纸鸢拍着衣摆复又回来,咳嗦两声回道:“有对人马往禁中赶过去了,奴婢问了问,说人是从帝朝那边赶回来的。旁的就没人知道了,不过奴婢远远瞧着,旗子上写的是孟呢。”
辛四四心口一阵狂乱,帝朝来的人马?旗子上写着孟字?难道是孟扶苏回来了吗?心中急切难耐,连手里的珊瑚耳坠子也匆忙放进盒子里,襟着衣摆就跑了出来。
街上却只剩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路边的小贩,好像方才根本没有什么人经过一样。辛四四略有些失望,咬咬唇抱膝坐下来,望着人声嘈杂的街口很是惆怅。
纸鸢抱着容宜跟出来,提点她道:“夫人,咱们出来些时候了,回府吧。说不准,这些人许是来找夫人的,要是夫人不在家,倒要叫他们扑个空了。”
她的提点立刻让辛四四清醒过来,点头道:“你说得对,许是二叔回来看我了。”心中虽然有些失落,还是抱着许多希望的。如果真的是孟扶苏回来了,她一定立刻就让他带她走。
回来府里,辛四四心神不宁的坐了一个下午,迟迟没有等到什么信儿。纸鸢将容宜送回大房,回来絮叨,说,“大爷回来了,好像在外边碰到什么霉头,正在房里发火。”
辛四四对卫府的事情根本就是漠不关心,能高高挂起就高高挂起。反倒是对今天街上那队人马十分在意。按照纸鸢的说法,除了孟扶苏她想不到还有谁。可是,如果是孟扶苏,他为什么不来找她呢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吗?
辛四四在府上心神不宁,孟扶苏则简直就可以用气急败坏来形容。他自收到紫玉的信,连着好几日都没有睡好。若不是碍于孟瑾洵对他施压,他早就策马回来了。压抑着自己的担心布著兵力,郎口一破就把诸多事宜交给了秦炎,带着子詹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刚回到高陵,就听说孟宫人嫁人的事情。
他现在立在长安宫,愤怒的想将长安宫整个儿拆了。好个慕容煌,他信他能替他护好四四,结果呢?他竟然将他一军。
慕容煌慵懒的看着孟扶苏,打个哈欠笑道:“孟卿何至于如此怒气冲冲?朕不是没有食言么?你让朕替你护她周全,朕有做的不够么?不止护她周全,还赐了这么桩人人羡慕的婚事。孟卿理当感谢朕才对。”
他面上笑着,心里却全然是另种打算。埕州隘口是帝朝和南朝接壤之地,今时孟瑾洵是个落魄皇帝,自然同南朝两两相好。可一旦孟瑾洵帝位坐稳,南帝两朝只怕再无之前的好字可言。贵为天子,谁没有野心?如今孟家残败,埕州实则已经是多了个大缺口,极容易被攻破。孟扶苏是帝朝的世子,他以为这么多年只要对他足够信任,足够好,就能收服孟扶苏的心甘心为他卖命。可到头来呢?古往今来人才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为自己所用者,狡兔死走狗烹。不为自己所用者,更要先死。这是亘古不变的为君之道。
孟扶苏心底冷笑,慕容煌有什么心思,他早就看的一清二楚,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帮孟瑾洵打回昊城。说在乱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是说的王者,你一天甘居人下,就是刀俎鱼肉,互相利用罢了,能说出什么黑白来?
原本以为慕容煌还要他替南朝卖命,就会对四四两眼相待。眼下看来,是他太高估自己了,人家这是想即刻就将他除之后快。就等着他回来来个瓮中捉鳖了。
他第一次变了脸色,将手紧紧攥在袖中,淡然对着慕容煌笑笑,“陛下说笑了,阿蓁能嫁个好婆家,我这个做二叔的心里也高兴。不知道陛下可否给臣个恩典,让臣去看看阿蓁?”
慕容煌既然不挑破,那他就装傻,先看看慕容煌到底是打了什么算盘,在想应对之法。
慕容煌看他收了怒气,心里也是缓缓松一口气。他承认,他现在杀了孟扶苏,埕州郡只怕会沦陷的更快。好歹孟扶苏还在,就有孟家百多年的威名在,压在埕州碍口,就断没有哪个国家敢硬攻。真要处死孟扶苏,他还得好好谋划谋划,挑了适合的人选接任埕州总兵才行。
隧道:“朕已经让禄中景给孟卿备好了车马,孟卿只管去就是。”
孟扶苏揖礼,“谢皇上恩典。”言毕不等慕容煌再说什么,头也不回的迈出大殿。
辛四四强撑着坐到戌时,纸鸢过来伺候她洗脚,“公子那边让人传了话回来,说是今晚不回来了,夫人早些歇息吧。”
辛四四任她给自己脱了鞋置于旁边,将脚探进温热的水中,顿时缓解不少乏累。微微闭了眼。卫邯不回府才好呢,她到省的对着个陌生人,而且,今晚也不用再睡杌子了,不用那么累。
外头有小厮问话,“三夫人可安歇了?”
纸鸢有些不耐烦,对辛四四道:“奴婢这就去回了这些不长眼的,都这么晚了还来烦主子。”
辛四四忙制止道:“别了,倒显得我蛮横不讲理的。去问问什么事情,就说我还没睡。”
纸鸢低声应是,起来理理衣服上压出来的褶子去了开间。同小厮说了些时候,进来禀报她,“说是夫人家里人来了,叫夫人去客房见见。”
辛四四心头倏忽一跳,家里人?她哪还有什么家里人?若说算得上家里人的,也只有孟扶苏一个了。难道真的是孟扶苏来了?白天在街上,听到的马蹄声和纸鸢说的话响在耳畔,她按耐不住,将脚从铜盆里匆忙塞进鞋子,顾不得船上足衣就往外跑。
纸鸢只觉得奇怪,夫人好像每次听到跟孟家有关的事情,都会没了稳重。不过想想也是,夫人不过十三岁,了不起过了年下十四,先是被召进宫做了女官,接着又发生了孟家被治罪,孟四爷被判死刑,孟三爷被关进大狱的事情,到是难为她了。随手拾起辛四四脱在地上的足衣追了上去,“夫人,您的足衣。”
客房里灯影清冷,只有三两个婢子守在房里伺候着,她们见辛四四过来,都是屈膝行礼,笑道:“三夫人,孟大人等您些时候了。奴婢这就去备些吃的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