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然拿出来放在柜台上,道:“是孙大夫介绍我来的。”
“原来是孙大夫介绍来的。”中年男人的脸色立刻和气起来。拿着药方看了看,拨拉算盘:“这补药方子不便宜啊,还不算人参。我们铺子里暂时缺货。”
“这么大的铺子,哪能没有人参呢?麻烦您给找找。”林然然请求道,双手搭在柜台上。
中年男人刚要不耐烦地回绝,就见林然然从棉袄袖子下推过两筒东西。白花花的,一筒面条!他心里一跳,迅速地接过来藏进了柜台下。
他干这事儿显然是个老手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忽然一拍脑袋:“上次有个领导配药,还剩了一根。就先给你吧。”
林然然算是见识到细粮的魅力了。没想到挂面比鸡蛋糕还管用!
中年男人小心翼翼拿出一根人参来,拨拉完算盘,道:“一个月的药共计二十八块五毛,人参一根完整的是一百三,你这根断了须子,就给一百一。共计一百二十八块五毛。”
林然然看到了盒子里的那根人参,品相完整,显然是特别照顾的价格了。
林然然垂头思索半晌,道:“我身上的钱不够。麻烦您先把其他药配好,把人参给我留着。我去弄钱,不出三天,我一定来取。”
“哎。其实换成沙参也行,就是药效差点,价格可便宜一多半。”中年男人看着林然然的眼神带上几分怜悯,要知道城里的一级工每月工资也才二十八块。他显然不认为这么个乡下小姑娘能买得起。
“不,我要人参。”如果沙参药效可以,孙大夫也不会建议她买人参了。小秋的病绝不能耽误,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林然然掏出一堆整理好的零钞,仔仔细细数出二十八块五毛放在桌上。
中年男人眼神疑惑地在她身上转了转,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随手就能掏出这么多钱,实在让人怀疑。不过她介绍信齐全,又是孙大夫介绍来的,他也就没有多说。
中年男人一手提着小秤杆,利索地拉开小抽屉抓药,配药,用牛皮纸包上:“一共十包。这三小包是治咳嗽的,先吃完这个再喝补药。”
林然然拿好药,再次恳求道:“人参一定要给我留着。”
中年男人叹气道:“最近入冬,好多人来配补药的。有个副厂长上星期还来问过,我最多只能给你留三天。”
林然然出门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剩下的一大堆皱巴巴毛票和票据都算了一遍,除去买药的二十八块,总共剩下二十三块三毛五。
虽然这笔钱对他们而言是一笔巨款了。要知道甜水村的普通人家一年公分算下来也就百来块钱,城里的一级共每月工资也就二十八块,可对于现在的林然然来说却是杯水车薪。
她忙活好几天,卖了所有的扣肉和十几斤糕点才赚到五十来块。现在肉也没了,鸡蛋也没了,她要怎么在短短的三天内赚到剩下的七十六块?
招待所的柜台里亮着昏黄灯光,孟姐、林然然一人捧个搪瓷缸,围着个小炭盆取暖,炭盆里埋着烤红薯和十几颗栗子,栗子的壳儿爆开,露出里头黄澄澄的果肉,散发出香甜味道。
林然然用个铁钳子拨出栗子,吹着气剥开了,跟孟姐分着吃。嚼着甜滋滋的栗子肉,小口呷着热腾腾的红豆汤,孟姐惬意地眯着眼。
“然然,打从你住进来,我咋觉着我小日子过得这么美呢?小点心吃着,热汤喝着,你这脑袋咋长的,怎么啥都能弄成好吃的?”
林然然笑道:“都是些小玩意儿,孟姐你爱吃我就再给你弄。”
孟姐半真半假道:“那咋好意思?孟姐吃了你这么多好东西,也没啥能帮上你的。”
林然然道:“要是有,你帮不帮?”
孟姐果断道:“肯定帮!”
“那成。”林然然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半麻袋花生,狡黠一笑,“来,帮我剥了吧。”
第14章
天还暗着,招待所的柜台里,孟姐披着大棉袄睡着。林然然轻手轻脚走过去开门,孟姐立刻醒了。
“然然,你咋这早?”孟姐揉着眼睛。这小姑娘精神头真好,这两天跟她一块儿剥花生剥到半夜,这天没亮又起来了。
“吵醒您啦?”林然然轻声道,把一个油纸包塞给孟姐,“我出去转转。小秋和小景要是醒了,麻烦您照看一下。粮票我留在桌上了。”
孟姐一口答应下来,压根没问林然然出去干嘛。跟林然然相处这几天,孟姐当然也看出点门道来了。一个小姑娘随手能拿出那么多粮票、饼干,昨晚还拎出一袋子花生来,不消说是个“倒爷”。
但是她可懒得去告密。孟姐眼光长远,城里的供应粮时不时就要打饥荒,副食更是少得可怜。林然然才住进来几天,她就捞着了不少东西打牙祭。跟林然然处好了关系,好处多着呢。
孟姐想着,偷偷打开油纸包一看,香喷喷黄澄澄的鸡蛋糕!肚子里咕噜噜叫起来,孟姐吞了口口水,包好了藏进口袋里。昨儿半夜剥花生,林然然给的几块饼干填饱了肚皮,这鸡蛋糕还是带回家给孩子吃。
冬日清早的冷气冻得林然然鼻尖发红,更是冷飕飕地往人脖子里钻。她学乡下人的模样拿围巾裹住头脸,再加上身上的军绿棉袄鼓囊囊的,完全分不清男女。路上寥寥几个行人,大多是刚下夜班,拱肩缩背地往家里赶,完全没注意到林然然。
林然然这几天早就摸清楚了门路,在古城弯弯曲曲的街道里拐了几次,就到了黑市。比起别处的寂静,这里早就守了许多人。
临安县城笼罩在一层雾霭中,远远看去,许多模糊人影在雾中移动,无声地完成买卖,很有些鬼市的氛围。林然然才走近,就有好几个人窜上来,低声对林然然推销自己的东西。
林然然一律不理,直接走到另一头,跟她相熟的卖肥皂女人立刻窜上来:“小李,鸡蛋来了!这个价儿。”
肥皂女人说着,比了个八,又道:“八十个呢!”
“谢了。”林然然掏出五两粮票塞给她。肥皂女乐得见牙不见眼,道,“跟我来!”
这两天到处收鸡蛋,没柰何鸡蛋在城里是稀缺物资,不管是黑市还是供销社都弄不到。还是林然然想起肥皂女在黑市上混得久,说不定有些门路。果然,半斤粮票下去,鸡蛋就来了。
林然然看着肥皂女屁颠屁颠的背影,心知肚明她是两头赚差价。黑市上的鸡蛋价在到6分到7分,这么大的收购量还会再便宜点。不过只有钱才能使鬼推磨,让肥皂女尝到甜头,她才能踏踏实实帮自己张罗。
“扑哧扑哧。”肥皂女冲着墙根下使了个暗号,那儿蹲着个笼着袖子的乡下人,身边放了个盖着布的大篮子。
“我给你们放风。”肥皂女说着,背过身去张望起来。
林然然走过去:“鸡蛋新鲜吗?”
“新鲜,新鲜!八十个,我家攒了好久的。”那男人搓着手局促道,显然不惯干这个,“你再数数?”
林然然翻开盖篮子的布看眼,满满一篮子小巧光滑的鸡蛋,用米糠塞着缝隙。“不用数了,多给你五毛,篮子给我吧。”
“成。”
林然然低头掏钱,冷不丁那男人凑近了,林然然赶紧退开一步,攥着自己的钱不悦地瞪回去。那男人还是盯着她看,这时候晨曦渐渐亮起,映出林然然那张粉白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