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萧可铮冷着脸咳嗽两声,又满眼温情地将焉容的头发一丝不落地整理好,由墩子扶住马头,一跃迈上去。“走了。”最后一眼落在她的脸上,夹紧马腹便要出发。
却在这时,见一身着罗裙的女子匆忙跑了过来,她面容清秀,眉眼明媚,额头沁满汗水,此人正是刚从尚书府逃出来的宛娘。她看过来的时候,三个人一同愣在原地。
待她反应过来之时,眼睛立即从萧可铮惊愕的脸上滑过,调转方向,往周围胡同里钻了过去。萧可铮攥紧拳头,一扬马鞭狠狠砸在马身,高头大马飞也似的朝着宛娘逃窜的方向追逐而去。
焉容恍恍惚惚站在原地,马蹄惊起的烟尘漫过眼前最终落地平息,那个女人,跟自己有八|九分像,所以……
只是一场误会而已,对么?她终于明白那晚他疯狂亲吻自己时所说的那句话,那般咬牙切齿,那般爱恨纠结,他说她是他心里久扎多年的一根刺,一根想拔却拔不掉的刺……如今,她连那根刺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却在故事的一开始,接受他无缘由的折磨羞辱,接受他随心所欲的施舍救济,所有的苦难已经承受完毕,刚刚尝到那丝甜头,正主已来要债。
“姑娘,我送您回去吧。”墩子为她掀了轿帘,伸出手臂请她入轿。焉容这才从失神中脱离而出,快走几步坐进轿子里,放下帘子,轿子晃动一会,平稳前行。
焉容用手指轻抚双唇,上头儿还留着火辣辣的触感,过了许久也未能消下去。先是一记甜蜜唤醒因伤痛死去的春心,后是一把尖刀残忍绞进心窝,真是天意弄人,天大的讽刺。
现今天气还算暖和,她却冷得浑身发抖,仿若置身寒天雪地之间,望天望地,她最是多余。她为何要叫焉容,明明只要方寸自由,天地无垠,却容不下她一人肆意。
也许该是如此,指望那位恩客为她赎身,是她痴心妄想、高攀不起,活该她一生为娼|妓,活该她被千人枕、万人睡。“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向来将这番话厌恶进了骨子里,如今拿来自嘲确实再合适不过。
焉容心灰意冷,失落至极,想要落泪却硬生生将眼泪逼回去,她这般灰溜溜回来的模样,只怕被衣缠香瞧见又要得一番奚落。衣缠香说过的,她们都一样,都是妓,何来的堕落,又何来的清高。
转眼已经到了裙香楼下,焉容强行挤出一抹惨淡的笑,有些虚弱地撑着轿门下去。此时已是黄昏之后,大红的灯笼依旧亮着,却不闻往日的喧哗热闹。
她也没有作太多的思考,提着裙子小步往回走,刚进门,便被几个捕头模样的人围了上来,银晃晃的刀片正架在她的脖子上。
☆、逼出真相
萧可铮策马追逐,直至宛娘跑进死胡同里无路可逃,才冷着脸居高临下道:“你究竟还要逃到什么时候?”
“萧爷、我……”宛娘哽着嗓子,一张俏脸惨白无色,身子紧紧缩在角落里。
“想不到三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我。”萧可铮毫不怜香惜玉,俯身一把将她拉到马上夹在身前,扬鞭一路疾驰回到流觞阁。这里的老板与他熟识,特留一处雅间给他。
两人上楼之时,听下面往来宾客争相议论,说是黄尚书的宝贝儿子被人毒杀在室,宛娘一听,脸色越发苍白,身子更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萧可铮侧耳听闻,心中冷笑一声,也不过是死了个只会玩乐的窝囊废,跟他倒没多大关系,也没有注意宛娘的反应直接将她塞进房中,一回身将门反锁。
“萧、萧爷……你别问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宛娘急急摇头,将身子缩在墙边,离他越来越远。
萧可铮一把将她抓到身前,将眼睛凑近了看她的脸,隔远了看真是差不离,现在再仔细瞧瞧,她的眉毛比焉容粗且往上挑,眼睛更大,皮肤略黄,可见保养没有十分好。他当初是怎样地看走了眼,两人的神韵明明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他却坚信是三年的时间改变了人的气质。
“说,当年的合同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不、不是,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宛娘慌乱摆手,眼神游移脱开他的直视。
萧可铮将她逼到一角,阴冷的面上冒出森森寒气,叫她吓得牙关打颤。“三年前冬天,蚕湖落满白雪,我和几位旧识在湖边搭了帐篷,约好夜里出来赏雪,因怜惜你一个女子孤苦伶仃,又是天寒地冻,允你在我帐内歇息一晚,若不是你近我身,那张合同怎么会不翼而飞?”
他当初遇见焉容的时候也这样逼问过,可是焉容始终都是一副什么都不知不晓的样子,久而久之,他便放弃了逼问,只以为她是不愿承认,否定两人相识的事实,看来真的是冤枉了她,因为真正做了的人总会在言语上露出破绽。
“我……”宛娘心思电转,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他看,“萧爷怎么知道不是自己拿掉了?这么大的疏忽怎么能赖到我身上?”
“疏忽?我萧可铮会随意放一张重要合同?我明明放在锦盒里上了锁,定是你偷了钥匙,那钥匙别在我裤带上,想不到你一介女子竟如此放肆大胆不知羞耻。”
宛娘被他讽刺得眼眶发红,咬唇反驳:“不,你根本没锁!我为什么要偷你钥匙!”
话音一落,萧可铮便不言语,冷幽幽地望着她,哂笑道:“是,我确实没锁。”
“你……”话说至此,宛娘纵是再笨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只好舔舔唇,低着头不敢看他,心中发虚又满腔气闷。
萧可铮没有一丝同情,冷眼紧紧落在她面上:“事到如今,不该说的你也说了,还是从实招来为好,免得我为难你。”
“只是……我已经拿了封口费,再不能多说什么。”被他逼得急了,宛娘一双杏眼赤红,此刻更是紧咬着牙,一副丝毫不肯吐露只言片语的坚定模样。
“封口费?是谁给你的?”萧可铮气得牙痒痒,听宛娘那几句话,大体已经确定他是被人算计了。虽然几年前心性未定,却也不是贪恋女色之人,可还是活生生的被美人计害惨,无他,那样如花似玉的年纪,那般纤弱可怜的模样,任是谁也不舍得把她搁在帐篷外面冻一夜。
“萧爷,我真的不能再说了!”宛娘一急,眼泪都要冒出来了,“我求您了,宛娘做牛做马都好,只是答应了人家的话万万不能说出来,否则会有性命之虞,我给您跪下了。”说完这话便要给他屈膝下跪。
萧可铮连忙矮身强行将她提了起来,他实在是看不得一个跟焉容有着相似面容的女人给他下跪、跟他求饶。在他心里,焉容就是一只猫,平日里温柔乖巧,一旦想要按下那只猫的头颅,一定会亮出爪子把对方挠得遍体鳞伤。他很欣赏迷恋她这一点,高傲得叫人不忍下手伤害,只一味儿地想要看她绽放欢颜。
想到这里,萧可铮冷哼一声,捏着她的下巴恶狠狠道:“你何苦长这样一张脸,占着美貌却做尽龌龊之事,且叫我毁了它。”随手取过桌上一只白瓷的茶杯往大理石面的桌上一砸,茶杯顿时散开成块块碎片,他低头捡了一块锋利的瓷片捏在指尖,凭空朝着宛娘的脸比量着。
“不要,不要!”宛娘用力摇着头,却耐不住下巴被他一只手禁锢得死死的,她这副容貌实在出众,女人最在意自己的脸,怎么可以接受别人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毁了它。
萧可铮捏着瓷片平贴在她的侧脸上,语气森然:“这样也算救了你一命,把你的脸毁了,再也没有人会认出你并杀你灭口。”
“你说什么?”宛娘蓦地一惊,眼里流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你以为你接触到了我,他们还会相信你守住了秘密?呵呵,真是笑话。”
宛娘凝着他幽黑的眸子,冷厉果决没有一丝闪躲,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真的信了,心里开始绝望起来,美眸里泪水盈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见他如此,萧可铮暗暗冷笑,吃过她一次亏可不会再巴巴上第二次当,见她示弱便要松懈放她一马?未免自己也太过仁慈了吧。“把真相告诉我,我可以为你提供避难所,保你不会被追杀。”为了表示诚意,萧可铮将瓷片丢到地上,眼神暗含鄙夷,见血的事他才不愿意动手。
他先前不肯为焉容赎身的一层原因就是:这个女人害得他入赘崔家,那么就让她卖身青楼受尽欺侮,等折磨够了再买回来,叫她尝尽受人冷眼嘲讽的滋味。可做娼|妓对女人来说着实是最大的残忍,不能泯灭良心逼一个良家女子入这一行当,萧可铮思前想后,推敲着各种处置她的方法。
宛娘此时已经动心,立马止住眼泪,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当真?”
“无信不商。”萧可铮沉声回答,心中已然有了安排,不就是要避难所么?可以让你不死,却要关你个不见天日,这样的女骗子,放出去只会害人。
宛娘咬牙:“好,我说。”
…………
知道真相后的萧可铮苍白了脸,震撼叫他有些脚跟发软,两眼发黑,但还是强作镇定,逼迫自己沉下心来。虽说宛娘方才是如此声情并茂地将自己三年前的遭遇和苦衷讲了出来,但萧可铮还是保存着几分清醒,不该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