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焉泽倒不曾起过疑心,连忙捧着茶杯给她敬茶,眼里满是关切:“你这几天气色可不好,可千万别累坏了呀。”
焉容展颜一笑接过茶来:“不累,也不过是坐在那儿看看账,说说话,倒没什么累人的活。”
“那倒好。”
见他安心,焉容也放下心来,便问起他的课业:“这几日功课怎么样了?可还有其他学生?都相处得如何?夫子教得如何?”
面对她一长串问题,林焉泽一一作答:“刚刚温习过了,萧大哥还给我看了看。夫子的学生倒也不多,只带了两个过来同我一道,那二人比我长几岁,极好相处。夫子很严谨治学,也很讲究,对了,他前几日还在堂上表扬过我的文章写得好,姐你等会,我找给你看看!”他一脸欣喜地翻找着书箱,眉眼间全是得意。
趁着林焉泽找东西的时候,萧可铮靠她近了些,从她背后往前,两臂环住她的腰轻晃了晃,低头在她耳边低声念了一句:“夫人……”轻轻又绵长的语调,以及温热湿润的气息滑进耳朵里,搅得她心里一阵发麻。
“别闹。”她略一蹙眉,别过头似撒娇般地小声斥他,恼他又开她的玩笑,在心里又跟着嗤笑一声,由着他摆动自己的腰身。这声“夫人”,由着牵念苑的下人乱叫倒也罢了,怎么的他也乱叫呢。那个崔雪虽说是个神志不清的,料想二人不会发生什么,可名分上终究是他正妻。
“找到啦!”林焉泽将纸举过半空,正要回头看二人。
萧可铮一听林焉泽欢呼,连忙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装作在看地面。焉容被他猛地一抽离身体重心不稳,勉强按着桌面站稳了,忙顿一顿,笑着接过几张宣纸,坐在椅子上仔细地看,她有条不紊地翻看文章,偶尔还挑一两行小声读出来,装作认真阅读的模样,其实是逼自己静下心来,平复那颗还在砰砰跳个不停的心。以后可得告诫萧可铮一声,不能在人前对她动手动脚,特别是她的家人,焉泽年纪还小呢,可不能把这些不正经的事看进眼里。
给林焉泽检查完功课,几人提早吃了顿饭,萧可铮得赶在崔府的正常饭点前回去,小年这样的喜庆日子,还是要在崔大财主面前表现自己的孝道,虚情假意地做一个贤婿。
临走前她打发人送林焉泽回屋小憩,自己则送他到门口去,两人一道慢慢踱步,听他表扬焉泽学业上进步飞快,说夫子十分喜欢他云云的话,叫焉容的心渐渐放宽,看着焉泽能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不再为温饱发愁,可以好好读书,她这个做姐姐的很是欣慰。
“爷给我弟弟张罗这些事,我都不曾正经说声谢,那我可放在心里了。”她笑得慧黠,倚在他一旁,脸颊上带着午后微醺的粉嫩,像饮醉的盛柳。
“那怎么成,我从来不做亏本生意。”他故作一本正经地跟她说,眼里却带着十足的戏谑。
“那您说我该怎么样?”
他倒是像陷入沉思一般,过一会才若有所思道:“嗯,像上回那样吧。”
“啊,哪回?”
“就是我把焉泽接回来那回……”他这么一说,自己先不好意思了,从来不跟女人这样说话,好像在同她撒娇一般,感觉自己无赖得很,好像变了个人一般。
“哦,那回呀。”她点点头,毫不犹豫地靠过去,仰头看着他的正脸,慢慢踮起脚尖。
他刻意保持镇定,眼里却掩不住自己的欢喜与期待,眼眸垂落向下等着她的靠近,却见她粉红色的唇渐渐上移,马上就要碰到自己的时候,突然……
人一闪身,迅速逃离退到三尺开外的安全区,焉容粲然一笑,道:“上回儿你不信焉泽回来了,害得我在他面前失了长姐的端庄,这回可不能称你的意!”说完提了裙子往回走,别过头冲他露出甜甜的笑容,两排小米似的银牙格外迷人。
虽说笑不露齿才是窈窕淑女该有的举止,可她这样又分外可爱,说明她是笑由心生,没有丝毫刻意。他看她渐渐走远,才收起一脸的痴迷,孤身一人出了园子。心里又十分复杂,说不清是该为被调戏而遗憾还是该因她最近的大胆活跃而感到高兴。
其实,她本来就是动静皆宜的姑娘,他头一回见她的时候,她便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后来被马家消磨得越发沉静,现在能恢复成这样已然不容易。
赶紧娶回来,让她天天对着自己撒娇淘气,该是人生何等乐事!他心里越来越惦记着,想到马上要赶回崔家,顿时感觉两腿发沉,再也不愿抬起来走路。
作者有话要说:榜单快写不完了,还要准备考试,痛苦……这两天之内要四更,谁送我一把刀让我剖腹啊……
下章有大波折……
☆、香香!!
年三十的下午时分,外头下了场大雪,鹅毛般洋洋洒洒旋下来,将整个院子都装饰得银装素裹,远望外头的山山水水,全被覆在白雪之下,所有的肮脏与尘垢都被掩盖。
焉容跟锦儿坐在火炕上包饺子,两人精心调了肉三鲜的饺子馅,勺子柄蘸了小小一片姜丝尝口滋味:“怎么样,咸淡可好?”
“再放些盐更好。”
“我倒觉得还成,那就再加点盐吧,煮熟了若还不够便蘸点老抽,香香素来喜欢清淡的。”焉容望一望小半盆饺子馅,素手拈了一小撮盐撒进瓷盆里头。
锦儿一边刮着擀面杖上的干面,一边跟她谈天:“竟也想不到您还会包饺子,调馅和面都做得心应手,倒是叫我惭愧了。”
“这不过是小事情,我平日里不亲自下厨罢了,可不表示我什么都不会。”焉容淡淡一笑,眼里有几分自豪,她自小被教养得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干什么都不差。
“对,小姐绣活好,又擅厨艺,又擅识文弄墨,赶紧嫁给萧爷做贤妻良母,怎么样?”
“不好。”她唇角一勾,笑道,“才不做什么贤妻良母,我得等着看贤夫良父如何管家,自己要图个清闲,不理琐事。”有些事想想就觉得心里发软,把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的成就感越发强烈,冰块自己把自己给捂热了,可真不是件容易事。
锦儿听她在那臆想什么贤夫良父,只心里透着愉快,从心底里为她高兴,她还没跟焉容的时候不怎么了解她的事,自从跟了她,才发觉她这大半年来有多么不易,只要熬几个月熬过去了,就有好日子过了,可是她并不知道她在熬什么等什么,却隐隐觉出压在阴霾下萌发的期待。
焉容在等……当今的皇帝寿终正寝。
外头恰时想起轰隆的巨响,焉容突地一惊,两人对视,锦儿笑道:“也不知道是哪家人这么勤快,饺子当先包出来了,这会的鞭炮声可真响亮。”
原来是鞭炮声……她心这才倏倏落下,却不知怎么的感觉自己心悸,心口有种窒息的隐痛。“那我们也赶紧包吧,下锅前就去叫香香过来。”
“好啊好啊。”锦儿便加快速度,扯了面团咚咚地切着,把面团切成一截截的小块,稍用力压一压再拿擀面杖碾平成均匀的薄片。
这刀起刀落,银色的金属光在面板上跳跃,夹杂着刀切着柔软的面团的有节奏的钝声,怎么也掩不住外面轰隆的巨响。
黄昏,焉容看盖帘上摆满的饺子,一个个圆滚滚白胖胖,看起来极其喜人,“料想这些也够我们三个人的了,你去把她叫过来吧,我去下饺子。”
“这就去。”锦儿将两手往围裙上拍了拍,将围裙从身后解下来放在炕沿上,面粉在半空里飞扬,落地无声。
“等会,穿着我的斗篷出去,外头下雪别沾了寒气。”焉容从架子上取下厚实的斗篷亲自给她穿上,又亲自将门推开,打发她出去了。
锦儿一走,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耳边鞭炮声阵阵作响,她倒不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是怎样的,大概再怎么热闹也无法驱赶她心里头的寂寥,所以未能记住那时候的爆竹声。
用粗麻布将饺子盖好,端着盖帘转到厨房里去,厨子大娘孤身一人不曾回家去,坐在大锅前烧着火,见焉容过来,赶紧把盖帘接过去。“姑娘是个利索人,这么一会工夫就把饺子包完了,瞧我这水还没烧开呢。”
焉容笑道:“不急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她提了裙子坐下,手伸过去取暖,锅底下火光一闪一闪,木柴发出滋滋的响声。
一会功夫,锅盖上冒着大朵的白气,像大团的云似得往上升,大娘掀开锅盖,口中极欢快地念叨着:“下饺子咧!”一声号子随着噗噗的水声悠扬而起,焉容回过神,忙站起身来躲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