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你还真想买?”石磊笑了笑,“这宅子值多少钱我还真不清楚,如今像这般大的宅子,市面上恐怕没个五六百两下不来,不过这宅子荒废的久了,又一直卖不出去,你若是真想买,我跟朱县令说和说和,顶多四百两。”
“那就多谢了。”
两人这话说得旁若无人,李氏拉着儿子暗暗嘀咕,“平安啊,你说琳姐儿她们真有那么多银子?”
沈平安也说不上来,要说段南山和方琳两个人平常也算勤俭,能攒的下银钱不奇怪,可即便是一年不吃不喝下来,也不可能有几百两银子,最大的可能是,段南山家中有积蓄,但这是人家自己的事,他也不好妄作评断,便对李氏道,“娘,你就别管那么多了,等咱们安顿下来,我就出去摆摊子,咱们得早点儿把欠琳表姐他们的钱还上。”不管方琳到底是否富足,沈平安也没忘了自己还欠着他们二十两银子。
李氏撇了撇嘴,但到底没有再言语。
当着众人的面,方琳不好给段南山没脸,等到送走了石磊他们,再度回到房间,她的脸色这才沉了下来。
“你刚才答应的好好的,说是要瞒着那些珠宝玉器的存在,怎么又突然说要买房子,咱们手里就小一百两银子,根本不可能买得起。”方琳不想为这件事跟段南山吵架,她平复了心情之后这才缓缓开口。
段南山知道这件事是自己理亏,歉意地冲她笑了笑,说道,“我有很多事情瞒着你,我不说你也不问,可现在,我想跟你说,我一定要买这栋宅子,是因为这是我家的旧宅。”
听到这句话,方琳脑袋里的弦猛地一下子拉紧,然后嘣地一声断掉了,“你说什么?你……你家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石头不是说,这……那……那宅子不是青阳……”
她话还未说完,空白的大脑却突然永远涌入一个信息,劫富济贫的匪徒,青阳县令,二十五年前,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她颤抖着问出声来,“你是说……你是说那个三十年前,那个作乱的匪徒,当时的青阳县令,是你爹?”
段南山点了点头,肯定了方琳的猜测。
紧接着,一室的沉默。
方琳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
活了二十几年,方琳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里的里长,见过最凶恶的人就是前些时日盘踞在自家门口的难民,早已去世的公爹其实是一肚子坏水,手上还有人命的匪徒?这件事情超出了她的认知,她除了震惊之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沉默了半晌之后,方琳再度开口,“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从来没有听段南山提过这件事,要么他是原先不知道,要么是隐瞒得太深,方琳更倾向于前者。
段南山没有让她失望,闻言叹了口气道,“是我上回跟平安出门的时候知道的,在越州城的时候,无意中在官府张榜的地方看到了一张通缉令,上门画着我爹的模样,还有一些字,我认不全,连猜带蒙地才弄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李叔说,我跟我爹年轻时候有几分相像,我怕被人认出来,在客栈躲了些时日,等到平安忙完了才一起回来的。”
“这件事李叔也知道?”方琳想到那一匣子珠宝玉器,心里疑问陡升。
段南山点头,“我爹死得时候,我和青山都小得很,我爹就把那些东西交给了李叔,叫他照看我们,他从来不让我们下山,我以前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从青阳县回到家里以后,我私底下找过李叔,他这才把这些事儿跟我说了一遍。有乐成亲的时候,他家日子并不好过,于是就拿了那匣子里的一只玉牌当了,那玉牌上好像有什么标记,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我爹的通缉令才会被重新张贴出来,李叔当时说要把这些东西给我,我生怕官府的人顺藤摸瓜查了过来,就没敢要。”
听完这一番话,方琳不知自己心里该是什么滋味,怨吗?仔细说来,要不是李叔一家照料,段南山有可能根本活不到今天,她怨不起来,可要说不怨,那也不可能,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件事早就被遗忘,如果不是李叔当了玉牌,此刻他们根本不会有这些烦恼。
她脑海中还未捋清思绪,就又听到段南山道,“石头不是说,官府现在管的松了,应该不会再追究这些事儿了吧。”
到底还是对山下的生活没有那么了解,这又不是小偷小摸的勾当,数条人命在手,官府怎么可能不会追究?即便是人死了,可还有段南山这个儿子在,方琳摇了摇头,“不行,我们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了,快,咱们收拾收拾东西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你不嫌弃我是……你,你愿意走?”段南山瞪大了眼睛问道,他原本也是抱了这个心思的,逃得远远的,跟他爹一样,找个山林躲起来,让官府的人找不到他们,但他知道,方琳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不敢说出真相,更不敢让她毫无理由的跟自己离开,可现在,媳妇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嫌弃什么?嫌弃你是个逃犯的儿子?那只是你的一个身份而已,你还是我相公,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爹,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那老话还说呢,祸不及妻儿,你爹做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方琳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她立刻站起身,雷厉风行地收拾起行李来。
段南山看着方琳担忧着急又忙碌的身影,心中顿时感动的无以复加。
☆、第93章 决定
几乎是在刹那之间,段南山下了一个决定。
他阻拦了方琳将柜子里的东西全都丢到床上的动作,扳过她的肩膀,使她面对着自己,用再认真不过的表情道,“不用收拾了,我们不走。”
“不走?不走!”方琳睁大了眼睛,在一瞬间激动了起来,“为什么不走!”
因为不想让她陪自己过隐姓埋名颠沛流离的生活,因为不想让未出世的孩子有一天同自己一样惊慌失措,因为他是男人,必须承担起照顾妻儿的责任,而不是像懦夫一样逃避。
段南山没有什么大志向,甚至在他还未长大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这一生大抵都会在山间为猎到食物而忙碌奔波,娶到方琳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他们即将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这样美好安然的日子值得他付出一切去交换。
孕妇不能太过情绪激动,在方琳发出质问的第一时间,他没有说任何话,而是低下头,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一只大手自上而下温柔地抚摸着方琳不停颤抖的脊背,而另一只手扶住方琳的腰肢,让她不至于站立不稳。
不同于往昔充满着甜蜜和爱意的亲吻,四片唇瓣相抵,传递的只有彼此之间温柔的抚慰,段南山吻的很细致,很温柔,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在方琳的情绪终于平稳下来的时候,他终于离开了方琳的嘴唇,而后轻轻上移,吻掉了她的泪痕。
“我们不走。”段南山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无论如何,这件事总得要解决,逃避不是最好的办法,难道我们的孩子出生以后,也让他跟我们一样吗?”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孩子始终是一个母亲不能触碰的软肋,在听到段南山提出的这个理由之后,方琳沉默了下来,她甚至有些萎靡地倚在段南山的臂弯中,喃喃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我想把这件事告诉石头,他不是那种认死理的迂腐之人,应该会帮我们的。”既然决定留下来,段南山也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不停地想着对策。
方琳突然一下子得知了这么多的事儿,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生怕这些事情透露出去会伤害到段南山,惴惴不安道,“石头不会说出去吧。”
“不会的,你放心。”段南山对石磊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就凭他为了养妹妹而辍学,有了功名仍愿意娶沈媛媛为妻,他相信,石磊不会为了功名利禄而出卖他。
“好。我想静一会儿,你让我想想。”方琳说完这话就沉默了起来,她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呆滞,思绪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段南山没有说话,静静地坐着她旁边,等待着自家媳妇将整件事思考完毕。
良久之后,方琳终于站起身来,冲一旁的段南山道,“还愣着干什么,床上这么多东西丢得乱七八糟,赶快帮忙收拾。”
不可否认的是,段南山一直是他们这个家的主心骨,他做出的决定,只要有足够的理由,方琳不会反对,她用了一个时辰来接受这些事情,接受之后就不会再耿耿于怀,她会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一起,陪他面对任何磨难。
段南山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在方琳还微微泛着凉意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你坐着,这些东西我来收拾就好。”
说罢便不由分说地将方琳固定在椅子上,然后动作迅速地收拾起床上被丢得杂乱无章的衣裳和其他物品。
孙氏琢磨了一中午,她觉着段南山能说出要买宅子的话,手里头肯定有不少银子,可这银子是哪来的?平常看他们两口子的吃穿也不像什么有钱人,这银子肯定是偷偷攒下来的,说不定是故意抬高腊肠的价钱,从他们手里赚来的!此时,至于方琳两口子能不能弄到那么多腊肠,她根本不会去想。
“亏她还喊你一声舅舅,怎么着跟蚂蝗似的,连自家人也不放过,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哼,要不是给光宗娶了媳妇,又给媛姐儿置办了嫁妆,咱们也能买得起五进的宅院。”孙氏想想就心疼,他们现在手里头的积蓄拢共也就不到二百两,这还是加上走得时候把铺子里那些黄面、白面都卖掉的来的银子,那可是五进的宅子啊,白河镇上最有钱的人家也不过是三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