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它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
黎明不再,视野都是黑夜,这份杰作在时间的考量下终于原形毕露,是失败品。
终究是肉眼,承受不住目视千里的负担,常年累月,整个都要坏死。
要是谢赫还活着,知道了这件事,一定很心痛。
心痛的是他引以为傲的改造的流产。
`
刚瞎的时候,我是有点慌乱的,毕竟什么都看不到了,很没有安全感。
我不畏惧死亡,也能忍受病痛,所以那段日子应该是我唯一难熬的时候。
小贺翘了课,正南请了班,在病房里陪了我足足一个星期。
现在我已经能适应看不见的生活了。
正南跟我说,很多书上都写,人瞎了后其他感官会更加敏感,所以也能好好地感受活着。
他说得很对,时至今日,我已经能通过听觉嗅觉甚至是一种直觉来判断是谁进入我的病房了,如果是换药的护士或复查的医生,我会挂上礼貌的微笑,如果是前来探望的好友,我会装得病痛并没有那么严重。
我并没有为病痛而消极,身体的痛楚时时提醒着我生命的鲜明。
可我不能这样跟他们说,他们会担心,会难过。
今天小贺又来了。
自我住院后,他就天天来,一待就是大半天。我知道他选读了医学,课程是很紧的,这样陪我肯定会耽误他的学习,所以我再三告诉他不用每天都来,一个月来一次就好了,结果第二天他就把作业带了过来,我睡觉的时候他才拿出来在一旁的小案几上伏着写,这都是查房的护士偷偷告诉我的。
我瞎了后,请求医院给我把轮椅,然后小贺每次来都会推我出去转转。
后悔在失去光明前没有好好看这个世界,但是现在弥补也为时不晚。
医生们都夸我乐观,说我心态很好。
其实我只是想珍惜剩余不多的活着的日子。
“黎瞳,”小贺这次应该是给我带了东西来,我听到文件袋和纸张摩擦的声音,“顺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出国跟着开会了,临行前很匆忙,所以让我代为转交,说等他回来后一定第一时间来看你。”
我很好奇:“什么东西?”
小贺沉默了几秒,才道:“档案资料,你进北京研究所之前的。”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我一无所知的过去。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拆开来看吧,告诉我……告诉我,上面写了些什么。”
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谁,究竟叫什么名字,出生于何年何月何地。
当初柯清怡在的时候只是跟我提了提我进研究所的原因,至于我的名字,连她都不记得了,其他信息更是无从得知。
大家都说回忆经常会是一种令人痛苦的东西。
可没有回忆的我,心里空荡荡的,任孤独的风呼啸着,在心墙上打下千疮百孔。
难过的时候找不到任何慰藉与支撑,空虚感化作浓浓悲伤,辗转反侧。
一度茫然于活着的意义。
还好后来,柯清怡帮我交到了朋友。
所以现在的我已经很幸福了。
我听见小贺从文件袋中抽出资料,还没等他开口,我便有些急切地问道:“我以前的名字是什么?”
小贺的声音低沉,语气轻柔:“林素素,双木林,素雅的素。”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不知怎么的,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虽然眼睛瞎了,可是泪腺还是好的,排泪系统正常,不过我实在是太久没哭了,对这种感觉有点不适应。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分不清是激动喜悦,还是怀念伤感。
小贺坐在床边,轻轻地将我揽在怀里,用手轻拍着我的后背帮我顺气,沉默不语,但动作间都是温柔与贴心。
我深呼吸一口,觉得脑袋有点缺氧:“还有呢?我是哪里人?”
“祖籍山东。”
“我在北京哪里读书?”
“s大。”小贺报了一所过去北京有名的师范院校,“顺哥甚至帮你找到了当初你高考报志愿的表,不过是电子版打印出来的,手写交上去的那份估计找不回来了。”
“我还报了其他学校吗?”
“嗯,s大是你第一志愿,不过其他学校也都是师范院校,报的都是数学专业。”说着,小贺似乎是笑了,“看来黎瞳以前是想做数学老师啊,真的是没有想到,女孩子喜欢数学的不多。”
原来我以前是想做老师啊……
黑板,米分笔,教案,三角板,多媒体课件,批改作业的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