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 母听了只是不敢置信,她原以为贾琏少说要个三四千,已经做好准备跟贾琏扯皮讨价还价了,如今贾琏这么出人意料,却叫她这祖母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 般,沉吟再三,虽心疼银子,但为日后生活,咬牙叫琥珀、鸳鸯一同数了三百金子,交代鸳鸯道:“告诉二爷,一百五十两是给元春买嫁妆的,另外一百五十两,是 给迎春的,唯恐不知哪一会子忘了这事,如今先将钱交给他保管。”
鸳鸯答应着,领了金子又回了警幻斋。
贾琏见了金子,心觉有趣,笑道:“老祖宗到底英明,知道银子占地方,都换了金子藏着。劳烦你去叫二姑娘给老祖宗磕头谢恩,再将这三百两给老祖宗送回去。”
“二爷这么着,就像是跟老祖宗让出了六尺巷一样。”鸳鸯也吃惊贾母会这么“一碗水端平”,再次辞了,去说与迎春听,待迎春受宠若惊地给贾母谢恩了,又将金子悉数还给了贾母。
贾母见了,心下感慨万千,坚持银子是给迎春添嫁的,一定要贾琏收下;又吩咐鸳鸯、林之孝家的、金彩家的小心地将一整套酸枝木的家具从杂色家具库里抬出来送到贾政、王夫人处。
贾政、王夫人不知贾母与贾琏这些互相谦让的事,只道贾母还跟早先一般爱护他们,顿觉有贾母帮扶不必为日后的生计发愁,满心喜气地筹划着如何操办元春的喜事。
隔日贾政、王夫人商议一通,贾政便催着王夫人去跟贾母说话。
王夫人到了贾母跟前,说了半日家常闲话,就道:“老爷先前不大管这些事,只说珠儿的亲事办得不体面,元春过大礼的时候也没大办,想在元春大喜之日补上来。这是老爷写的单子,还请老太太过目。”说着话,就将一张事无巨细,从请几班戏到布置多少菜馔的单子呈给贾母看。
贾母只瞄了一眼,就给王夫人丢回去,“我年纪大了,看见字就头疼。元春的事,你们夫妻商议着办吧。”
王夫人紧紧地捏着单子,过来一遭就是要借着单子告诉贾母该出银子了,贾母不管可不行,哽咽道:“我们夫妻名声不好,到时候少不得要老祖宗出面撑一撑场面,是以儿媳特地拿来给老祖宗看。”
贾母淡淡地哼一声,心恨这两口子得寸进尺,竟像是吃定她心疼元春定会拿出银子一样,紧紧地抿着嘴,愣是不吭声。
王夫人心里渐渐有些忐忑起来,随即在心里又觉船到前头自然直,到时候贾母看见元春的喜事办得太过窘迫,就会出手相助了。
婆媳二人互不言语地静静对峙着,忽地门外传来一阵欢笑声,不等贾母说,门前丫鬟打起帘子,就望见宗里一干上了年纪的老妯娌们结伴进来了,个个都冲贾母拱手道:“恭喜恭喜,老嫂子大喜大喜!”
贾母才为王夫人的算计糟心,此时见一堆白发老妯娌喜气洋洋地登门,忙站起来叫人请她们坐,一头雾水地问:“哪里来的喜事?”
王夫人也纳罕地很。
“老嫂子,你想一想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贾母蹙着眉略想一想,见珍珠比了个二,不觉想到贾琏头上,又醒悟到今日是放榜之日,因不以为贾琏能考中就不在意这事,此时看这老妯娌们的形容,是贾琏考中了?
王夫人讪笑道:“老婶子有话就直说吧,别叫我们老太太心里犯嘀咕。”腹诽道贾琏才认真读了几次书,哪有浪子一回头,就胜过君子无数的?
“他才正经读几日书,就能中了?”贾母面上带笑,因心里并不信,笑容就不达眼底。
老妯娌还没说,又听院子外响起一阵炮仗声,随后就听珍珠进来说:“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珠大爷过来了。”
老妯娌们忙要回避,贾母忙安抚道:“无妨,他们都是晚辈,见一见也无碍。”
众人听了,这才依旧坐着,个个与有荣焉。
“老太太,”贾赦还不曾进门,先喊了一声,进门后,扶着贾芸的肩头,就笑道:“老太太,琏儿中了一百五十六名!”
贾母不敢置信,须臾欣喜若狂地连连念叨着祖宗保佑,又对贾赦道:“快开了祠堂告慰祖宗!”这话说完了,又问:“可打赏了报喜的人?我每常说琏儿是个有天分的!”
“老太太放心,都是上等封。”贾赦乐不可支,人逢喜事精神爽,顿觉身子骨好了许多。
贾政虽也笑,但心里颇有些尴尬,贾珠悬梁刺股多年才进了学,贾琏这费了几日功夫就也进了学!
贾珠却觉得贾家有望了,虽还有些体虚,但精神头极佳,望见王夫人皮笑肉不笑的,不免又觉尴尬。
“琏儿呢?”贾母欢天喜地后,才想起正主贾琏不在。
贾赦道:“琏哥儿昨儿个带着人去巡视庄子去了。据全禧说,是庄子里有个庄头不服帖,拿着咱们府上的名头欺男霸女,琏哥儿去收拾人了。”
贾母骂道:“糊涂东西,偏拣着今日放榜出门,快叫人催他回来。这一出城,少说要两三日才回,这么着去学政门上谢恩、序同年都迟了!快打发人瞧瞧能不能把人截回来!”
“是。”贾赦答应着,就叫管事们出城去找人。
小半日后,屋子里前来恭贺的人越发多了,黎碧舟、袁靖风、许玉珩、许玉玚是一定到的,冯紫英、陈也俊、石光珠也来了,众人正热火朝天地恭维贾母、贾赦,忽地门外有人喊“老太太、大老爷——”
屋子里众人正欢喜地说话,听见这么仓皇的一声,贾母、贾赦的喜气一滞,待见赵天梁慌张地跪在地上,贾母、贾赦俱是心一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