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忙道:“快请。”说罢,忙要从炕上下来。
贾琏连忙搀扶着他,替他略整了整衣裳,才搀扶他去了明间里,就果然见一个满眼精明清瘦的老太监慢慢地进来了。
“戴公公过来,可是圣人有旨意给林某?”林如海忙道。
贾琏听林如海称呼那人为戴公公,就想这位就当是大名鼎鼎的大明宫掌事太监戴权了。
戴权从袖子里掏出鼻烟壶嗅了嗅,打了喷嚏后,才忙道:“这天忽地冷了,叫我这鼻子堵得慌。”随后见一个俊俏少年搀扶着林如海,就笑道:“这位是林大人家的公子么?”
“是林某内人的侄儿贾琏。”林如海道。
贾琏忙跟戴权见礼,见戴权腰间选着羊脂白玉佩,拇指上戴着扳指,十足的富家老爷装扮,心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戴权能算是三四品大员了吧?
戴权一听是贾琏,登时哭丧着脸道:“琏二爷在正好,琏二爷且说说,您到底是怎么就名落孙山了呢?亏得主上还当您这会子能排在百名以内!主上生气,叫我们跟着提心吊胆的!”
贾琏笑了一笑,忙请戴权上座,见他不肯,就请他去左边摆着的楠木圈椅中坐下,又将李诚的一席话说给戴权听。
戴权一听,立时怔住,先说:“这断乎不能,今次阅卷的大人,是当今亲自点的!都是几德才兼备的老大人!”
言下之意,便是阅卷之人不是当今亲信,也是刚正不阿之人。
这话说完了,戴权又自己愣住,扭头问林如海:“林大人,莫非是有人跟荣国府不对付?”
林如海并不肯坐下,只觉坐下了曲着腿更难受,抿着嘴去看贾琏,令他自己说话。
贾琏开口道:“公公,我得罪的人,数来数去,也就王家那么几家了。王家又跟谁亲近呢?可见这事不单是我一个人的事,是有人阳奉阴违,收了王家那边的银子跟我不对付。”
贾琏吃了亏,打心里不肯叫这事就那么过去,于是原本看是他一个人的事,经了他那么一说,就好似忠顺王府、王子腾一系借着春闱打压异己一般。
戴权一怔,暗道这事可非同小可,反复问贾琏:“琏二爷保证自己的试卷并无不对之处?”
“有李大人作证呢,我那试卷绝对没有错处,旁的不说,姑父乃是昔日探花,他的文章岂会名落孙山?”贾琏信誓旦旦地道。
戴权原是来跟林如海兴师问罪的,这会子听了,就觉贾琏一事事关重大,于是起身要回宫复命。
贾琏向身上摸了摸,后悔一时没带什么金玉之物送给戴权,于是扶了扶戴权,笑道:“公公,今日我才得了渺渺真人、茫茫大士所送的几张海上方。改日配出药来,还请公公这见多识广的替我瞧瞧那药丸可不可用。”
戴权笑道:“又是渺又是茫的,咱家最不喜那些虚空的名头。但瞧个新鲜也好。”
“不知药做好了,要送到哪里?”贾琏笑道。
戴权默了默,随后道:“做好了,咱家打发个小子去尊府取吧。”
贾琏心道这么着就不怕寻不到送贿的地了,又对戴权笑道:“我想选官入广东一带,还请公公在主上面前美言几句。”
“广东?”戴权不解贾琏放着黎家许家掌控的两江一带不去,怎想着要去广东。
“两江总督只有个总督,两广一带,却有广西总督、广东总督两个,官职设立太过冗杂了些。”贾琏笑道。
林如海愣住,心道贾琏这是早为当今盘算着弄垮广东总督,令当今的亲信广西总督总领两广么?
戴 权也怔住,他焉能不知两广一带是当今的心腹大患,如今听贾琏有志于此,更觉他前途不可限量,于是对他更亲近一些,笑道:“琏二爷乐意背井离乡,我便替你说 几句吧。”说罢,又与林如海告辞,微微弓着身子便向外去,到了外头,望见林府管家给随着他来的小太监赛荷包也只装没瞧见,上了轿子,就令人抬着他回宫去。
再 出来时,天色已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戴权眯着眼睛坐在轿子里,听轿子外说“公公,忠顺王府长史在街边等着公公呢”,便睁开眼睛,待轿子停下了,待要出轿 子,就听轿子外有人又有人道“路上有积水,公公别出来了,仔细弄脏了靴子”,于是便安稳地坐着,撩开帘子,果然瞧见是忠顺王府的长史过来了,就笑道:“梁 兄弟这黑灯瞎火的,还没回府?”
忠顺王府长史立在轿子外弓着身子,笑道:“本要回府,半路上瞧见公公的轿子听着,就赶来问候一声。不知公公是否赏脸随着下官去吃两本酒水?”
戴权笑道:“今晚上轮我当差,这不,正急着向宫里赶呢。先前你托了人跟我说话,我一直惦记着那一日见你呢。这会子你来了正好,我手上现有个缺,是去外地做通判的,也不知你家侄儿瞧不瞧得上。”
忠顺王府长史笑道:“他腿上的黄泥还没洗干净呢,离了老家才投奔我就能得个官做,欢喜还来不及,哪里敢瞧不上?”因又挨近一些,几乎将头探进了轿子里,压低声音问:“公公,我方才瞧见贾家琏二进了兰台寺,不知公公瞧没瞧见?”
戴 权心道好一个送上门来的,笑道:“哪里没瞧见?那琏二爷好笑得很,咱家就没见过哪个能只读两日书就金榜题名的,亏得他还缠着我说自己冤枉要请当今为他做主 翻出他的试卷查看。林大人才得了当今赏赐的外国膏药,正面上有光,听他说那么几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立时脸上挂不住地送我出来。”
忠顺王府长史听了,嘴角微微动了一动,笑道:“委实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圣人怎又想起赏赐林大人膏药了?”义忠亲王死前林如海临阵脱逃,当今不是不喜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