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丹已经一病不起。赵重骄去看他时,王后正在一旁抹泪,他在床榻上无意识地哭喊着求母后原谅,仿佛是个孩子。
赵重骄原本想说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转身出了殿门,经过花园里的池水边,才发现自己一身脏污,就快要分辨不出人形来。
一个士兵小跑着过来,经过他身边时连忙见礼。
赵重骄看他要往赵王丹寝宫而去,叫住他道:“王上现在身体不适,你有什么事与我说。”
士兵犹豫了一瞬,跪地道:“秦国大军向邯郸来了。”
“……”
范雎曾在蔚山之中问过易姜,倘若秦国摧毁赵国主力,大军围攻邯郸,她要作何应对。
她当时以空城计蒙混了过去,现在却不能了。
便如当初范雎设想,秦军果然在坑杀赵国主力后朝邯郸进发,就在赵重骄匆匆赶回来的第二天,整个邯郸城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但他们不敢贸然进攻,因为易姜的合纵眼下看起来是失败了,长远看来却又成功了。
分化了公西吾的连横计后,齐国与赵国重新绑在了一起。秦国不敢再信任齐国,有齐国三十万兵马在附近,无论他们是否出兵,秦国都始终忌惮。而魏无忌也从长平赶回了魏国,以平原君和他的关系,秦国也担心魏国会来支援。
所以他们找了个十分好的借口,这个借口恰恰印证了公西吾的推测。
他们将合纵主谋易姜定为罪魁祸首,要求赵国交出这位五国相邦,否则就要兵破邯郸。
易姜这段时间没注意,入秋吹了风,有点不舒服,这几天都早早吃了汤药入睡。
这晚被息嫦迷迷糊糊叫醒,说长安君要见她。易姜只好爬起来,整装梳头,正要去前厅,赵重骄已经到了房门口。
“长安君怎么来了?”她退开一步,请他入室就座。
息嫦过来奉了茶,待她退下,赵重骄才开口:“你一早就知道赵括会坏事是不是?”
易姜抿了抿唇:“我只是猜测罢了。”
赵重骄面露恨色:“早知如此,我就该杀了他!”
“杀了他也没用,秦国目的在于撤换掉对他们威胁大的廉颇,杀了一个赵括,还会有第二个赵括。”
赵重骄胸口剧烈起伏,原本秀气的脸全是倦色,双眼也布满了红丝:“我现在才知道,你此番回来全是为了帮赵国。”
易姜没有作声,实际上她本没打算再回赵国,若非廉颇支援上党的事情刺激她想起了这段历史,她大概还在其他地方继续游学。
“如今秦国大军围了邯郸,要王兄交出你……”赵重骄顿了顿,抬头看着她:“不知此事你是否知晓。”
易姜点头:“这是预料之中的事,秦王行事向来如此,当初不就这样逼死了魏齐么?”
赵重骄霍然起身:“你放心,你是赵国的恩人,赵国断不会做出让女人出去顶罪的事来!”
易姜有些错愕,忍不住笑了一下:“我认你做主公时总是与你针锋相对,没想到今日还被你当做了恩人,想来也是值了。”
赵重骄起身就要走:“我这便去与王兄说,你救了五千赵军,这也是大功一件!”
易姜没有阻拦他,但她也根本不抱希望。以赵王丹懦弱又毫无主见的性格,根本不会为了她和强秦对抗。
少鸠悄悄从门边探出脑袋进来张望,裴渊学着她的模样从另一头探出头,但被她一把推了回去。
刚好息嫦端着汤过来,被少鸠一把夺了过去:“我送过去。”于是她正大光明地进了门。
裴渊只恨自己手不够快,怏怏缩回了脖子。
易姜抬头一看到她就道:“别再问我问题了,我这几日回答的够多了。”
少鸠将汤推到她面前,跪坐下来:“我没什么要问的,只是想来看看你。”
易姜怔了怔,少鸠神情的确带着关切。“我没什么事。”
“可是很快就要有事了,城外那几十万秦军要如何应对?”
“我正要说这事。”易姜从案上取了只匣子,推给她:“这里是一些财物,你拿去和裴渊走吧。”
少鸠一下变了脸,拍案而起:“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易姜被她这模样吓了一下,裴渊也从门外冲了进来,看模样都快哭了:“我才不走!我当初好不容易从魏国跑回赵国来追随先生,从没打算离开!”
就连息嫦都跟进来表了忠心。
易姜心情复杂,她一己之念不顾一切想力挽狂澜,从未想过会连累他们,他们却对她不离不弃。一直以为自己在这里孤军奋战,原来她也并不孤独。
“既然如此,我也不能折辱了你们。”易姜将匣子放回去,喝了口汤,冲三人安抚地笑笑:“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化险为夷。”
少鸠脸色总算好看了,“这还像句话。”顿了顿,她忽然想到什么,凑过来低声道:“公西吾这几日一直在外面,大概是来见你的。”
易姜有些意外,这不太像公西吾的作风,他通常都是比较直接的,为何这次徘徊不定了?
“那就别管他,等他想来见我的时候自然就来了。”易姜说完就又要接着去睡,少鸠只好闭嘴。
那日在城楼少鸠就瞧出不对,公西吾那种人居然也会安慰人,太过古怪了。何况这三年易姜跟他躲来藏去的,只怕也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之后一连几天公西吾都没出现,而秦国的催促却越来越频繁了。
易姜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叫人收拾东西,准备连夜出逃。
然而赵王丹竟早一步派人围住了亚卿府,只许进不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