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燕红讪讪地笑了下:“这里的人都不大跟我说什么,除了吴……”
郑燕红话未说完,就有坐在远处的一个年轻女人冲郑燕红喊道:“小郑,去给我倒杯茶!”
年轻女人话音一落,另有一个长得分外刻薄的年轻男人也跟着喊道:“也顺便给我倒一杯。”
往年轻男人女人处冷瞥了一眼,林蔓问郑燕红道:“那些人都是这里的老科员?”
郑燕红低声道:“才不是呐!他们跟我一样,都是考前年的学习班进来的。”
话罢,郑燕红站起身,顺从地去给年轻男女倒茶。
林蔓皱了下眉,一把按下了郑燕红:“既然你跟他们一样,凭什么要你去伺候他们?”
不觉得间,林蔓的音量高了一些,郑燕红生怕有人听见她的话,忙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着嗓音紧张道:“别被他们听见了!小蔓,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这里事情,你让我自己处理。”
“你……”林蔓欲言又止,想让郑燕红别用忍耐换尊重。当好老人并不见得能得到旁人的好意。大多数时候,老好人都是科室里人欺负与推出去顶黑锅的首选。
年轻男女那边等得急了,忍不住接连催促道:“怎么那么慢!连个水都倒不好。”
再又看向年轻男女那边,林蔓眼中倏地掠过一道犀利的光,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马上来,”郑燕红对年轻男女笑着解释。紧接着,她再次对林蔓认真说道:“小蔓,你要是真为我好,就什么都别管。”
眼见郑燕红一副很有主意的样子,并不像是委屈的不知所措,林蔓左右各看了一眼,最后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尊重郑燕红的决定。
“行啦,”林蔓对郑燕红笑说道,“你去给他们倒水吧!我保证不管你的事。”
郑燕红高兴地笑了,颠颠地跑去拿起了年轻男女桌上的杯子,快步出门,直奔左手边的水房。
林蔓坐在位子上等郑燕红回来时,有人认出了她,走到她的桌前,问她道:“你是供应科的林副科长?前几次开会我见过你。”
林蔓稍稍打量了一下来人。
来人是个头发有些自然卷的男人,约莫三十多岁,鼻梁上带了一副粗框眼镜。
对卷发男人,林蔓轻笑地点了下头。
卷发男人有些自来熟,一得到林蔓的肯定回应,他立时从边上又挪了一把椅子坐到林蔓身边,好奇地问道:“你来找郑燕红办事?她就是个实习的小科员,能给你办什么啊!”
林蔓轻笑:“我是来向她打听一些事情。”
卷发男人问道:“福利单子的事?我刚刚好像听见你们讲这个。”
卷发男人的嗓门大,在他讲到福利时,不禁提高了音量,一下子引来了科室里其他人的目光。
“没错,就是这事!这次福利清单有些反常,我在厂委里就郑燕红一个朋友,所以来问问他。”林蔓一点也不为男人突然提高音量而感到尴尬。恰恰相反,这正合了她的心意。
卷发男人说道:“我听说你们下面科室的福利一下子少了不少,就为这个?”
在五钢厂里,厂委里的人领的福利跟下面科室领的福利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的福利分给,完全由办公室主任徐大姐跟刘中华商量着来,其他人无权过问。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卷发男人说起下面科室的福利分给时,好像在谈一件跟他全不相干的事。而事实上,两者也确实毫不相干。
林蔓面露难色,眼中盈出一抹委屈的光,轻叹道:“要是每个科室都一样,全都减了的话,那我们也就算了。可是……”
听出林蔓话里有话,卷发男人直接问道:“怎么?难不成故意减了你们供应科的福利。”
科室里有人无所事事,听到卷发男人和林蔓的对话,都不由得转头看向他们,津津有味地听着。
林蔓回答卷发男人的问题道:“那倒不是,这一回大部分科室的福利都减了,只是……”
从一众科级干部们去找胡跃升理论时,没有一个人质问胡跃升为什么单发财务科和人事科好物一事上,林蔓推断出胡跃升应是得了副厂长的授意。在福利被发下来之前,他不希望有人知道财务科和人事科多得了福利的事。她估计,副厂长一定是要等到福利被发下来后,木已成舟,大家再反对已是无济于事,就只好忍气吞声地认下来。
由此,林蔓偏不让副厂长如愿。她不但要让大家提前知道这事,还要在这事上再添油加醋地做一番文章,非要搞得副厂长焦头烂额才行。
当然了,林蔓也知道不能引火上身的道理。
因此传言,她绝不能使其从自己的口里说出来。
为了安全起见,她决意要让一些人自行说出她想让他们说出的话。
终于,有另一个科员也对林蔓的话产生了兴趣,走来问她:“只是什么?”
林蔓道:“只是,我好像听说这次来的福利有不少很不错的东西,数量品质跟以往根本没什么区别。所以我觉得奇怪,既然来的东西是一样,那么发下来的清单怎么却一下子差了那么多。”
“这有什么奇怪,”有一个老资历的科员忍不住推测道,“既然那些好东西没给你们,那就一定有什么科室拿了那些好东西。反正,总不会凭空消失了。”
卷发男人恍然大悟道:“说的也是,到底都是要发下来,既然没给你们,那就是给了别的什么科室了呗!”
林蔓不解道:“可是我问下来,好像大家拿的东西都一样啊!要不然我们也用不着都去找后勤科科长问情况了。”
一个坐在远处的科员讳莫如深道:“这点你就不懂啦!你肯定你问过了每一个科室?”
林蔓摇了下头,为难道:“那么多科室,我怎么可能一个一个地问过来。”
坐在远处的科员笑道:“你啊!好好想想,哪个科室没出来闹,那十之八/九就是拿了好处的那个科室了。”
厂委科室里的科员到底不比其他科室的科员,个个无不是混成了人精一样的存在。尤其是那些从建厂就在科室里的老人。各种派系斗争,你来我往,一早全都看遍了。许多时候,但凡只见一点端倪,就能猜到全部。
“难道真这是这样?”林蔓喃喃地念叨,佯作出不敢相信的惊愕模样。
紧接着,又有一个热心人问林蔓道:“哪个科对这次分福利的事没意见?”
“嗯……”林蔓皱了一下眉头,她在想该怎么让其他人代她把财务科和人事科讲出来。无论如何,这两个科室的名字不能从她口里说出来。
越来越多的人走到林蔓桌前,问她道:“你想想,你们去后勤科问胡科长的时候,都有谁没去?”
“我记得上午去后勤科的人有房产科的副科长,组织科的科长,运输科……”林蔓有意反过来,只一一地说出她在后勤科里见过谁,避而不提她没见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