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沁琬拿着梳子,一下又一下地顺着满头如锦锻般顺滑的青丝,动作稍顿了顿,微微侧头向身后的淳芊道,“我摸着像是仍有些湿,你再拿棉巾来绞一绞。”
淳芊应了一声,取过一旁架子上搭着的棉巾,动作轻柔地为她绞着头发。
“可以了。”五指作梳状在发上抓了几把,确是感觉不到湿意后,苏沁琬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皇上已经好多日不曾来了……”淳芊见状,便往床榻连去,一面整理着床铺,一面道。
苏沁琬呼吸一顿,不甚在意地笑笑,“国事繁忙,皇上又哪有时间整日往这里来。况且,宫里的嫔妃那般多,又不是只有怡祥宫一处。”
淳芊停了手中动作,回过身来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盯得苏沁琬浑身不自在,摸摸脸蛋不解地问,“怎么了?为何这般直愣愣地看着我?”
“娘娘,您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淳芊老老实实地将心中所想道出。
苏沁琬失笑,“我有哪处不一样了?”
“嗯……奴婢一时也想不出,就是觉着您有些地方不一样。”淳芊苦恼地皱起了眉。
苏沁琬笑笑地也不追问。她约莫是知道自己有哪里不一样了,无非是更清醒,更明白自己的本份,更懂得守住自己的心罢了。
从绣墩上站了起来,将垂到胸前的长发拨到肩后,迈着轻盈的脚步往床榻而去。
‘呯’的一下响声,伴着芷婵的惊呼声从外间处传来,也让苏沁琬的脚步一下便停了下来,吃惊地回过身去,却见赵弘佑脚步不稳地闯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满脸担忧的郭富贵、芷婵及秋棠几人。
“都给朕出去!”正感吃惊间,又听赵弘佑冷冷地吩咐。
淳芊担忧地在他及苏沁琬脸上飞快地望了一眼,随即又望向一脸无奈的郭富贵,见他老实地退了出去,只得轻咬着唇瓣,福了福也跟在他与芷婵等人身后离开了。
‘吱呀’的一下关门声过后,屋内顿时便陷入了一片静谧。
苏沁琬神色不安地望了望散发着阴沉气息的赵弘佑,几经犹豫,终是上前几步向他行了礼,“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顿了一会不见叫起,她缓缓抬头望去,却对上一双幽深复杂,犹泛着微红的眼眸,突然便想到那晚他的突然发作,不由自主便打了个寒颤。
脚步下意识便退了几步,手臂攸地被强而有用的大手锢住,退势顿时便给止住了。
“你在怕朕?”赵弘佑眼中卷起一阵风暴,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她。
苏沁琬被他这阴冷气息给吓了一跳,嘴唇抖了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浓浓的酒味让她不适的轻蹙秀眉,可也只能任由他抓着自己,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突然,一阵凶猛的力度将她扯往他的怀抱,紧接着腰肢便被对方死死地箍住,勒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疼,疼死了,你要勒死我了!”她用力挣扎了几下,又痛又恼地欲将他推开,哪知对方的力度却越来越强,像是恨不得将她给折断一般。
“疼?你也会疼?你要风风光光,你要尊享荣华,那这些疼便得受着。”咬牙切齿的怨恼之言伴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洒在她耳畔,却让她一下便停止了挣扎。
见她果然停止了挣扎,赵弘佑心中更是苦痛难忍,牙关紧紧咬着,好一会,才一字一顿,恨意深厚地道,“苏沁琬,你没有心!”
这话如同点燃了炮竹的火,将苏沁琬几度压抑的愤怒一下便引了出来。
“我就是要风风光光享尽荣华富贵终老一生又有什么错?我没有心?我要怎样才能有心?才能对一个将我视如箭靶,永远会为了别的事不顾我所受的委屈与不公的男人有心?”
顿了顿更觉不甘,红着眼愤怒地道,“你若不是皇帝,我怎可能到你身边来?你如此反复无常,另存心思,又怎有脸怪我无心?你只不过是觉得我身后无人,可欺可利用罢了!若我爹爹在,你敢如此待我,他定不会放过你!”
是的,若她爹爹在,见她如此受尽委屈,哪怕对方是一国之君,他也绝不会轻饶了他!可是,若她爹爹在,她是绝不会进到这后宫中来,绝不会有受委屈的机会!
赵弘佑面如白纸,踉跄地退后几步,翻江倒海般的绝望感朝他涌来,心脏更像是被钝刀慢慢地磨着,一下又一下,痛到极至,不欲生。
她知道,她都知道,所以她是绝不会待自己有心。
“苏沁琬,你好,你好!”咬着牙关挤出这一句后,他猛地转身,再不愿多看她一眼,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门……
足下步子越来越快,到后面竟是用上了轻功,疾驰而去。
渗着凉意的夜风迎面扑来,偶尔响起的几声虫鸣愈发衬得夜空淡凉如水,两旁景物飞快地从他身边掠过。正在巡逻着的禁卫,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凉风拂过,待要定睛细看时,却不见任何人。
赵弘佑一路疾驰,直至巍峨的凤坤宫出现眼前,他稍一提气,飞掠过墙头,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文纯皇后生前寝间门前。
他用力推开了门,直奔向那张伴了他生母十余载的大床,一屁股坐了上去。
片刻之后,他倒在床上,扯过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覆到身上,深深地嗅着那一阵熟悉的馨香,那是他的母后生前最喜欢的梨花香。
极轻极淡,像一双温柔的慈母之手,抚平他内心的伤痛。
黑暗当中,男子满含痛苦的呜咽声低沉又沙哑——“母后,佑儿喜欢上一个姑娘,可是,那个姑娘她不会喜欢佑儿……”
☆、111|28
“大人,凤坤宫似是有人闯入。”一身禁卫服饰的年轻男子紧张地向沉着脸的周源禀道。
周源薄唇抿成一道线,好一会才低声道,“不用理会,那不是什么刺客。”
年轻的禁卫有些狐疑地望了他一眼,统领大人看都没看就知道那不是刺客了?只不过,对方既然如此说,他也放下心来,拱了拱手便又继续巡逻所负责的区域去了。
周源背着手望向凤坤宫方向,久久不作声。
第三回,这是他第三回看到皇上如此失态地往凤坤宫去。一次是当年文纯皇后过世,一次是文昭皇帝驾崩,然后便是如今这一次。
“皇上今晚是从何处出来?”良久,他压低声音问气喘吁吁地赶来的郭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