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一看崔泽厚一笔一划写出的这两句话,心内便咚咚狂跳了起来,一时间目瞪口呆,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崔泽厚瞄了她一眼,沉声问道:“记住了吗?”
这两句话明明非常的简单,顾氏却并不敢马上应下,仍是反复在心中背诵了好几遍,才轻轻舒了一口气,点头应道:“妾身记住了。”
“到时候你只要将这两句话告诉娘娘就行了,别的你不用多管,娘娘自然会明白的,若是见到四娘,你再敲打她几句,让她万事都听娘娘的吩咐,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违背。”
崔泽厚说完,顾氏逐一慎重应下,她虽不完全清楚这两句话里的具体意思,但知道这接下来的日子里,这长安城恐怕是有大变故终于要发生了。
说完了正事,顾氏见崔泽厚脸色缓和了许多,便又将自己把阿生带回来了的事情和崔泽厚说了,崔泽厚之前便知道这顾氏对阿生的安排,也没什么异议,只吩咐道:
“既然都说那阿生是好生养的,便放在正达房里吧,不过你跟她说清楚了,给我老老实实守着本分,若有任何一点点作乱的念头,一定严惩不饶,我这府上可不比旁的地方。”
崔泽厚说完了,心里也不禁有些烦恼,他早年年轻气盛,给府里立下规矩,府内男丁若不是无后,不得纳妾,原本是为了整肃家风,光大门楣的,谁知自己府里子嗣如此不旺,自己除了正达、正楷两个嫡子,再无所出,近年来房内宠幸过的女人也颇多,却是一直都没有动静。
而长子崔正达的身子是胎里带来的弱症,这些年一直没有养好,一直也都没能出仕,幼子崔正楷年纪尚小,崔泽厚难免便盼着孙子,不过崔正达娶了吴氏也有六七年了,到如今也只有一子一女,嫡长孙崔兆业看着也不是个身子强健的,叫崔泽厚怎么不揪心呢。
到了如今,崔泽厚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只要是他的子孙,哪怕是庶出的,只要好好教养,只要府内规矩严明,也不怕会养歪了,若是有资质出众的,也是他永嘉坊将来的支撑。
顾氏见崔泽厚看着神态疲惫,像是要歇在内院的样子,便轻声问道:“妾身这里有个小丫鬟倒会一套替人按捏肩背的手法,我看您这阵子颇为操劳,要不叫她进来给您捏捏?”
崔泽厚看了顾氏一眼,淡淡说道:“还是叫阿若进来伺候吧。”
顾氏听了脸色一变,又硬生生掩了过去,笑盈盈的拿帕子掩嘴说道:“难得阿若这丫头得了郡公爷您的欢喜,妾身今日本来也是打算叫她进来的,不过这阵子正替她调养身子呢,便没召她,倒叫郡公爷给挂念上了。”
崔泽厚自然知道顾氏的小算盘,见她知趣,也没有戳破的意思,这阿若原是个落魄氏族的小姐,虽然家里遭难卖身为奴,但身上那股清雅的气质仍是掩不去的,她脸庞秀美,身子却是丰盈饱满,一副好生养的模样,正好对了崔泽厚如今的想头,宠幸了一次后便让他惦记上了。
对于崔泽厚随意拿来戏耍下的丫鬟,顾氏是从来不在意的,可如今郡公爷这么多年后,却突然又对子嗣一事上了心,却怎么能叫顾氏不担心呢,尤其这阿若还是个氏族小娘子出身,更叫她烦扰。
不过今日,顾氏也总算知道了郡公爷为什么会有如此改变了,宫里的事情一旦发动成功,这天下便算有崔家的一半了,辛辛苦苦谋划来的泼天繁荣,若是没有子嗣来继承延续,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永嘉坊这边为了子嗣的事情烦恼,那刚刚进了三位新人的东宫,如今也是为了这事而波折不断。
☆、第171章 真心
171真心
华良媛抬脸抿嘴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靥对宫人说道:“白芷,你说下次殿下过来的时候,我穿那件丁香色的寝衣可好......”
那宫女见她这副模样,也不由的替她开心,连忙上前凑趣道:“良媛,您肤色生的雪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的,不过太子殿下上回也赞过您穿那件丁香色的长裙很出挑,那一定是错不了的。”
华良媛听了越发喜欢,伸手抱住双腿,将下颌搁在自己的膝头上,默默的回味着昨晚两人相处时的情形,脸上不由悄然的泛起了红霞,眼睛也越发的晶亮了起来。
那叫白芷的宫人本就是自幼贴身伺候华良媛的大丫鬟,此刻立在她床前,也是不由连声感慨,自家这小娘子还真是个福泽深厚、鸿运亨通之人啊。
这华五娘自小是个见花落泪、对月捧心的娇气人,那年也不过才刚十岁出头的年纪,于家里宴席上凑巧与太子殿下等一群少年走了个两对面,就这么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的就入了她的心,而后在家里的时候,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写了多少夹缠不清的诗词歌赋,写了又烧,烧了又写的,吓的白芷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丫鬟整日里战战兢兢,深怕哪一天被人知道了倪端会闹出大祸来。
谁知自从选秀开始,虽然是风波不断,传说中要进东宫的人选也不知道换了几茬,可自家小娘子最终竟然真的如愿以偿进了东宫,那圣旨颁下来的时候,她们几个贴身伺候的,那份激动雀跃之情竟不比这华五娘本人少几分。
几个大丫鬟中,夫人最终选中了白芷陪五娘进了东宫,谁知太子殿下来临幸的第一晚,白芷就差点没被吓破了胆,自家主子大概是多年的夙愿得尝,万分激动之下,全然忘了礼仪身份,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在太子殿下的脸上是再也移不开了,一屋子的人都发现了她的不妥,白芷那时差一点便要吓的尿裤子了,太子殿下迟些便也看出来了,并没马上动怒,倒是和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一问之下,倒把华良媛的眼泪都问出来了,那司闺宫人再也忍不住了,上来便想将她带下去管教,反倒是被太子殿下给拦住了,后来把他们这些宫人都遣了出去,两个人并肩坐在床榻上说了好一会儿话,便就熄灯就寝了。
再后来,等边上伺候的人也都看出来太子殿下对这华良媛的好来的时候,那殿下就连着两晚歇在了这里,这一下,白芷才算是真正的放下了心来。
华良媛并不知道周围人的想法,她现在只一心沉溺于满心的喜悦中,自己果然想的没错,太子殿下他果然便和自己想象的那人一模一样,而且他也心悦于自己,他听了自己的倾述,便用那样惊喜的眼神看了自己好半天,而后便是那么柔情蜜意的爱怜......华良媛想到此处,两颊上原本的淡淡的绯色已经烧的通红。
这东宫如此的情形,虽然略微出乎了崔皇后的预料,但这华良媛入了李济民的眼,总比那华良媛要好,这阵子,那卢彦孝的野心是越发明显了,将来事情发动的时候,他这当朝尚书令必然将成为极大的阻力,若是他卢家的女儿再成了太子宠妃,恐怕他决心便越发大了。
这崔皇后在惦记卢彦孝的时候,这李纪也正在想着卢家的事情,他此刻面前摊着的是叫人收集来的有关北疆商贸的一些记载,他原不太懂这些,不过因为在北疆征战多年,对那里的民情风貌倒是颇为了解的,这商贸的根本不过就是以物易物,并没什么高深的东西,李纪倒也看的兴致勃勃。
按着李纪的想法,他想将那北疆密道的事情叫卢彦孝也暗地里掺上一份,这卢家一直走的清贵路线,私财与崔泽厚、黄一郎等人无法比拟,而且他又掌管着户部与工部,有他参与,今后这条路也会走的畅通些,不过此事还要和太子殿下慎重的商议商议。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女人嘁嘁喳喳说话的声音,是阿蛮在廊下吩咐小丫鬟去园子里折花回来插瓶,芍药不要紫的红的,要粉的白的,白便站起身兰花要连着枝剪回来,不要单剪一朵花......
李纪不由侧耳听了一会儿,想了想便站起身往廊下走去了,他现在所呆的地方,不是他外院的书房,而是内院东厢房里的一间,这间房子原本空置着,现在被李纪派人单摆了一条孤零零的大案几,充当他的临时书房在用。
李纪这两日不但晚上,连白日里没事的时候都呆在内院,他前阵子安排好了清理外院诸人的事情后,突然便命人在内院正北房的东首给他收拾出一间书房来用,现下那书房还没装置好,他便先在这东厢房里凑和一下。
玉华正盘腿坐在榻上看账簿,一下听到外面廊下阿蛮向李纪请安的声音,不由便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饰,又坐的端正了些,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是李纪的府邸,他要在内院设书房,玉华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可李纪这在内院一呆就是大半天,忙一会儿自己事务便会溜达到正房来找她说说话,便实在让她有些不习惯了。
李纪边往房里走边伸手对玉华摆了摆,示意她不要站起来请安,玉华心里本来就有点憋气,便也借坡下驴,只在榻上对李纪欠身示意了事。
那永嘉坊新过来的阿蓉,与阿秋和阿初不同,虽然是摆明了的通房人选,不过面子上却一点也不显,只安安心心的伺候他们两人,知道李纪不习惯丫鬟近身,便从来不往他跟前凑,知道他们夫妻二人说话的时候不喜欢跟前留人,这会儿给李纪上了茶,便老实出去了。
头两日李纪这样进来的时候,玉华还只当他是有事和自己商议,每次都会放下手头的事情等他开口,结果李纪或者只是在她旁边坐坐喝了茶就走,或者是随便和她说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弄的玉华一头雾水,既不好放任他干坐着不理,却也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两人常常就那么大眼瞪小眼的干坐个好半天,玉华这两日干脆便不再理睬他了,只招呼他一下,便只管做自己的事情。
其实不但玉华郁闷,阿蛮等大小丫鬟也一样,以往李纪一早出去,一般不到用晚膳不回来,这新昌坊连个长辈都没有,这内院顿时就成了她们自己的天下,可这李纪往那房子里一坐,虽然也不差遣她们,但这整个内院的气氛都不一样了,各个难免都要绷紧了皮子。
不过李纪倒是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此刻他也褪了鞋盘腿坐在了榻上,喝了一口茶后,见那崔五娘埋头看着账本,便轻轻咳嗽了两声,突然说道:“五娘,你有没有发现这新昌坊的布置有些呆板?”
玉华猛听他这么一问,先是愣了愣,而后认真想了半天才说道:“比起永嘉坊来,是刻板了些,原先是您定的图纸吗?”
李纪笑了笑说道:“哪里看过什么图纸,还不都是礼部一手操持的,对了,五娘,你看这内院里,在那西厢房前面的两棵大树之间,是不是可以安上一架秋千啊?”
“秋千?”,玉华眼睛一下子亮了,她自小到大,便不知道嬉戏这两个字怎么写,秋千自然是从来没打过的,到了永嘉坊之后,在别人家里是见过的样子的,不过也并没有机会去试一下。
李纪见她这样,心中十分得意,便又继续诱惑道:“若是现在就命人开始安装,我看明日就能荡上了。”
玉华听了,不由自主的便马上点了点头,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语带疑惑的问道:“郡公爷您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
李纪轻咳了一声,面不改色的说道:“因为安置外院的事情,便想起来看了看整个新昌坊的图纸,只觉得哪里都不太对劲儿,却又想不出究竟是怎么个不对法,我便回想了一下那永兴坊的布局,别的都记不太清楚了,倒是想起我原来住的那院子里,也有这么两棵大龙槐,那中间便安了秋千,我小时候常常在上面玩,现在想来,若是院子里有这么一个东西,倒也能让院落看着更活泛些。”
玉华从来没听李纪说起过他幼时在永兴坊的事情,也没听他说过这许多琐碎的闲话,心里一时有些感触,一时又有些愣怔,便呆在那里半天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