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2 / 2)

不好听地说一句,这满堂的贵妇太太中少有梅氏能看得上的人。她出身于清流中素有名声的梅家,嫁的又是当朝安乐长公主唯一的嫡子,秦思行乃是当朝秦丞相的嫡孙,秦丞相年近七十仍未致仕,上朝时还能和明康帝争一嗓子,可想而知梅氏的身份地位有多贵重,没上三品的人家她都不会看在眼里。

钟涵请了秦思行夫妇,便是过来镇场子用的。这京城中众人素来狗眼看人低,他担心有人会因着他的品级给温含章委屈受,提点做点预防。

温含章心中却在揣摩着这场突如其来的事件将会造成的影响。

由于两边信息不通畅,她此时还不知道,这位举子的姓氏一被钟涵请进府的五城兵马司军官说了出来后,某些人心中立刻炸开了锅。

“母”姓实在太特别了,特别到听过他姓名的人只要一次便能记住。他是三皇子最近刚招进府的幕僚,相貌清朗,为人趣致,京里许多人都知道,三皇子进来十分喜欢带着他在身旁。

钟晏将这件事各方人的名字问出来后,立刻就拿出了明康帝赐予的可事急从权的令牌想要进宫。他十分了解明康帝,明康帝这几年来疑心渐重,单是三皇子信重的幕僚被牵扯在此案当中一事,三皇子就百口莫辩。

偏偏这件事还真是三皇子所为的。

钟晏想不明白,三皇子不过才出现了一点大不敬的念头,那云来客栈是今年初才布置下的一个暗棋,背后样样件件还没理清办好,怎么会突然就被人揭发出来。

更令他险些吐血的是,那涉事的钟氏族人钟泠是钟氏族中大族老最为疼爱的一个孙子,大族老一向站在他的身后对他鼎力支持,这回若是孙子被依律治罪了,大族老肯定会对他心存意见。

一时之间花厅中所有人就看着钟晏的背影匆匆远去。

永平伯温子贤想着钟晏最后给他使的眼色,他也是有明康帝颁下的令牌,可以在紧急时进宫。但温子贤还是十分犹豫要不要为三皇子说话。如果这这一次在明面上站了队,以后想要改换门庭就不容易了。宁远候上一次跟他提的事情,他还没有下定决心。三皇子突然间就事发了。温子贤不由得觉得这是不是上天的警告,若是天意不愿意让三皇子登上大位,他们做多少努力都是白费的。

钟涵侧着耳朵听着小厮汇报内院的情形,当听到温含章已经让人开宴时,他心里头有些怪,又听到温含章让人传话给他,叫他便是天塌下来,也是先开宴再说,突然笑了起来。

钟晏在马车里晃了一小刻钟,他微闭着眼睛想要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理清。

若说这个世界上有人最恨他,他的侄子钟涵肯定是其中之最。但,钟涵今年不过二十,刚入仕途,身后无亲无故,就连妻族的温子贤也被他拉到三皇子的阵仗里,钟涵绝不会有这样的能力布置出这件事。

母举子不过一个玩物,那云来客栈才是重点。这一处藏物的地点是他和三皇子亲自定下,总共有十二处,背后皆是绕了好几层人,若是钟涵现下便能查出这处要址,他就不会一直屈身于正义堂无处伸冤。

钟晏更倾向的,是和三皇子相争的二皇子、四皇子,还有去年才被敕封的皇太孙。

这几位才更有意图将三皇子拉下水。钟涵再如何,也是钟氏族人。钟涵再恨他,血缘关系也是永远割舍不断的。钟贵妃生了三皇子,钟氏和三皇子便是天然的血亲同盟,钟氏用了两代人的时间才发展成如今这个样子,一旦山岳倒塌便很难再有现在的好势头。若是三皇子没能继承大位,钟氏一族说不得在下任皇帝登基后便会被持续打压,到时候祖宗家业都保不住,何谈个人仕途发展?

钟晏在宫门口下了马车,便看见紫禁城内带着盔甲的侍卫一列列齐齐而出,气氛十分森严。

他还没到达御书房,就看到明康帝身旁的大太监手持一道明黄圣旨脚步匆匆出宫了,他停着脚步看了一看,终究是不敢相拦。明康帝正在气头上,要是知道了他拦住他的大太监询问圣旨内容,对三皇子和钟家的印象会更加败坏,即使钟家是明康帝的母族也不会轻饶。

明康帝果然气疯了,目眦欲裂。钟晏刚行完礼明康帝就将一道折子扔到他身上,上头写着这桩案子的来龙去脉。

当看到云来客栈的许老板已经吃了毒药自尽时,钟晏的眼皮子跳了一跳。

客栈里有多人指证母举子和客栈老板关系颇佳,他在今科备考前便一直住在云来客栈中,在落榜后结识的三皇子,而后便多次留宿三皇子府,最近母举子已经有了置宅的打算,今日是想要去结算房钱的。

这一次,看来那人是要将三皇子和云来客栈死死绑在一块,将三皇子给一举钉死!钟晏深吸了一口气。

第44章 男颜祸水

内院的女眷筵席上,气氛虽然被温含章给带了起来,但她心中却有些不太安宁。

方才丫鬟没在众人面前说出口是,外头街上已经见了血,拈花胡同在皇城边上,出事的云来客栈则是在城东的平民坊中,客栈附近已经有人拒捕丧命当场。据闻负责此事的是京卫指挥使张大衍将军,张大衍便是张琦真的父亲,此人是皇上心腹,素来心狠手辣,最喜欢搞连坐的那一套。

温含章对皇上的性情也有几分认知。这种私藏兵械之事,明康帝绝对是宁杀错不放过。张将军这回摸着了皇帝的心思,京城中怕又要血流成河。

但,出乎温含章的意料,京城中的这一场戒严到傍晚便结束了。听说张将军将负责城东那一块的好几家子吏目差役都投入了大牢,文官武将却是没有人牵涉其中。看来张将军对此事也十分谨慎。

温含章知道的是,宁远候本来在前院吃酒,但听闻此事后即刻就进宫了。想来张将军是怕宁远候说动了皇上,到时候若是他趁机排除异己的罪行被人揭发,他便要吃不了兜着走。

温含章和钟涵一起将待到最后的秦思行夫妇送出了门,两人突然对视了一眼,有些心有灵犀。

温含章道:“不知道三叔和四叔今日的宴席办得如何,咱们几家都挑了同一个日子摆酒宴客,都赶上了不好的时候。”这一个月中就这么一个黄道吉日,三房四房和他们都看上了这个好日子。这一次他们下帖邀请的客人中许多都分流到了另外两边,尤其是一些和钟涵不亲近的钟氏族亲,世子钟泽同样不怎么给面子,二房只有宁远候亲至。

钟涵在想事情,有些没回过神:“你担心就让人去问问,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温含章有些惊奇,这可不像钟涵一直对待亲眷的别扭态度。两人默然无语,一路走到了二进的垂花门,拐个弯便是正义堂,温含章止住了脚步,笑眯眯地看着钟涵。

钟涵顿时想起前事,他是有心和温含章一起回嘉年居的,只是他调进府帮忙的清谷已经在正义堂的门口探头探脑,似乎有事情要事情汇报。钟涵进退两难,有些不大自在道:“我晚会儿回去陪你用膳。”

温含章:“我肚子现下还撑着呢,不知道什么点才叫膳,你待会儿自己用吧。”

温含章的语调十分柔和,钟涵听了之后心肝儿却突然颤了一颤,反射性道:“没事,我也饱得很。”

温含章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转身带着嬷嬷丫鬟离开。钟涵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绯红绣蝶的软烟罗薄衫在一众水青色的下人制服中显得十分亮眼,他站着沉默了片刻,还是进了正义堂中。

今日街上的消息有许多都是清谷传进府里的,等着丫鬟上了茶退下后,清谷便迫不及待道:“方才有人看见一个大太监从皇城出来进了三皇子府,之后城中就宣布解禁了,那些兵士似乎接到了什么命令,有许多都是从街上直接到了三皇子府,将皇子府邸围得水泼不进。”

钟涵道:“你让你的人悠着点,别让人看出来你在盯梢。”

清谷笑:“我注意着呢,这些消息都是从好几个人嘴里汇集的,咱们商户中人打开门做生意,哪能不关注城中大事?”

钟涵这才接下去问道:“母勋东昨日买的那所宅子,背后的干系都打点好了?”他不得不细问,这件事若是有些什么不察之处,立刻便要惹火上身。

清谷:“我两个月前就按着您的指示将宅子重新装饰了一遍,那姓母的举子一见之下果然欣喜,之前磨了我的人好几遭,直到前日我才让人松口答应了他。母举子立刻就拉着我的人去衙门过户了,里头家具橱柜都是齐全的,立刻便可入住。我算准了他今日必会去退房。老爷,我这件事做得可妙?”清谷笑嘻嘻地邀功。就连那个过户的假户籍,都是他寻了好久,过了几层关系才拿到手的。

他和他两个兄弟都是浑然不同的性子,说活诙谐,粗中有细,想来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钟涵笑着道:“你比清皓长进!”云来客栈是梦中三皇子谋反时最先出现异常的一处地点,钟涵让人排查了许久,才确定三皇子在这里已经有所布置。这件事,关键不在于母举子,而是云来客栈中藏着的刀剑盔甲,那些可都是三皇子让人布置下的,不怕人深查,就怕人不查。

母勋东不过一个佞臣贼子,靠着屁股上位,先是魅惑许老板,后又勾搭上了三皇子,梦里三皇子继承大位后,他风光了好些日子,当时有多少人因先时对他不屑被他弄得家破人亡。

客栈许老板身患重病药石无效,又惨遭母勋东的抛弃,已经是万念俱灰。他不过让人递过去一个饵子,许老板便深信必是母勋东帮着三皇子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要命的东西,悲愤之下不惜玉石俱焚,以服毒自尽在三皇子身上泼了一盆洗不掉的脏水。所有人都知晓,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但是死人,也是让人百口莫辩的证言证据。

接下来,就要看皇上对三皇子和二叔的信任还剩下多少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