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走到院子里,看了看天,寒凉的目光落到连成骏身上,“听说我的侍卫醒了,连大人为什么不去看看?说不定那边更有热闹可看,还会有新发现。”
连成骏微微一笑,说:“臣有公务在身,没心思、也没时间看热闹,查案不是臣的职责,新发现对臣来说没有任何价值。臣现在的差事是巡查防卫工事,皇上即将驾临,也不容臣再懈怠。成王殿下若没事,请容臣告退,臣还去采买器具。”
“去吧!巡查防卫工事就由你全权负责了。”只有打发连成骏离开,五皇子才能打起精神去糊弄谨亲王等人,把眼前的事摆平,才好谋划下一步。
“小龟孙子,你休想就这么走。”谨亲王看到连成骏要走,亮起嗓子骂开了。
连成骏很无奈地冲谨亲王摊了摊手,陪笑应声,没再说什么。谨亲王是憨直爽快的人,心里不藏事,但若从他脸上看出事来,那就是大事,因为小事他根本不上心,更不会写在脸上。他去看醒来的侍卫,脸色神情没变化,就说明那侍卫没说出关键的信息。这正是连成骏所期待的,模棱两可才容易把人引到圈套里。
裕郡王看上去还和刚才一样和气,可他目光沉谨,看得出是在深思。四皇子紧跟在裕郡王身后,想笑给别人看,却笑得比哭还难看。跟随四皇子的人不用象他们的主子一样辛苦伪装,任谁都能看出他们的脸色很不好。估计是那个侍卫交待杀死他三个同伙的人是四皇子所派,向众人暗示陷害五皇子也是四皇子指使。
这就是连成骏想要的效果,计划顺利完成,他要全身而退,只是谨亲王这一关不好过。这些年,他没少坑谨亲王的银子,没少欺负萧冲,但也混出了交情。
“臣公务在身,成王殿下无事,臣也该回去了。”连成骏恭恭敬敬冲谨亲王行了礼,又道:“谨亲王爷不想让臣走,是否对臣要加以提点或指教?”
谨亲王见连成骏言明有公事在身,又跟他文绉绉说话,一进不知道该如何对答了,他一把拉过白泷玛,“你刚才说小龟孙子拐弯抹角骂我是什么意思?”
“他没骂你,你骂他是小龟孙子,他不反驳,就是拐弯抹脚反骂了你。”
“什么意思?快说。”谨亲王被连成骏坑过,警惕性还是相当高的。
白泷玛推开谨亲王,对众人耸肩一笑,“你骂他是龟孙子,那他祖父是什么?”
“老乌龟呀!那还用问。”
“什么人才当乌龟呢?”白泷玛问到这句话,自己脸上也流露出不自在。
谨亲王放声大笑,“当然是……”
“父亲。”裕郡王打断谨亲王,陪笑道:“还是先看看小五儿吧!”
“事情要一件一件办,这件事还没结束,你就开始下一件,不是还要惦记这件事吗?”谨亲王指着白泷玛说:“你接着说,谁敢再打断我揍他。”
白泷玛促狭一笑,“那我只能实话实说了。”
“你必须实话实说,天塌下来,本王替你顶着。”
“好,那我说,你可听好了。”白泷玛后退了几步,咳嗽一声,说:“你说他祖父是乌龟,那就是说他祖母立身不洁,他祖母要是立身不洁,他祖母的娘家就会被千人非议,万人嘲笑,一家人都被骂得抬不起头来。老头,我把话说到这儿你还不明白吗?小连子从不吃亏,为什么你骂他是龟孙子他不气,你好好想想。”
连成骏的祖母端阳郡主是谨亲王的堂妹,皇室贵女,娘家当然就是皇族了。
太宗启顺年间,在圣贤皇太后出海之际,京城发生叛乱。太宗皇帝及皇室中人几乎全数被杀,太宗皇帝的亲弟弟端亲王拼命护下先皇、谨亲王和端阳郡主三人。谨亲王和端阳郡主由圣贤皇太后抚养长大,兄妹感情更为深厚。端阳郡主嫁到镇国公府,连家又兵权在握,谨亲王府为避嫌,才和端阳郡主往来少了。
谨亲王骂连成骏小龟孙子几年了,把连亘也一起骂了,连成骏不吭声,他还觉得很得意。今天,他才转过弯来,他这是在骂端阳郡主,连自己也侮辱了。
“你个小龟……小兔崽子,我说你怎么挨骂不吭声呢,原来你……”谨亲王扑上去给了连成骏一个耳刮子,又踹了他一脚,“滚,你这小崽子真是个阴蛋。”
连成骏依旧没吭声,陪着笑给裕郡王等人行了礼,滚了,白泷玛和他的两个手下也跟着一块滚了。走出院门,连成骏冲白泷玛挤了挤眼,又相视一笑。他不想趟里面那池混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离开,哪怕是说公务在身,说不定都会背嫌疑。现在好了,白泷玛给他找了一个台阶,他是被谨亲王打出来,光明正大滚蛋的。谁敢说他半个字,找谨亲王理论去,看看挨不挨大耳刮子。
裕郡王见连成骏被打跑了,紧皱眉头叹了口气,暗怪谨亲王,却不敢说半个字。五皇子被谋害,侍卫三死一重伤,裕郡王闻到了浓重的阴谋的味道,觉得这件案子不简单,他想和连成骏谈谈。一来连成骏暗卫出身,查过的案子不少,二来连成骏以阴私手段害人有一套,说不定能给他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连成骏被谨亲王呵令滚蛋,裕郡王就是有一肚子话要问要说,也不敢拦,他太清楚他父亲的脾气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慢慢摸索,靠自己查探了。
谨亲王看到裕郡王皱眉,就不高兴了,“你怎么回事?”
“哦!父亲,我没事。”
“没事你皱眉头做什么?嫌本王碍你眼了?”
裕郡王赶紧摇头,又无奈一笑,硬着头皮说:“成骏在凤鸣山和小五儿共事,又来得比较早,儿子想向他询问一些情况,早日调查清楚也能宽解小五儿。”
“皇上把小五儿的案子教给你来办了?”谨亲王问这句话的声音很低。
“回父亲,没有。”
“你今天早饭吃撑了?”谨亲王性情率真,跟自己的儿子说话更不绕弯子。
裕郡王知道谨亲王嫌他多事了,别看谨亲王平日不管事,嘻嘻哈哈如老顽童一般,在某些事情上还真不糊涂。他们来津州不是为了办案,只是听说五皇子出事了,不得不来看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事惹麻烦,那不是闲得慌吗?可裕郡王是一个正直且较真的人,让这件案子悬在这里,他心里不舒服。
刚才,五皇子那个侍卫清醒过来,只含糊其词说了几句话就又昏过去了。但他的意思多数人都听懂了,他说长花胡同八十八号是四皇子的窝点,他那三个同伙是四皇子的人杀的,这也就暗示五皇子出事是被四皇子设计陷害的。
谨亲王对此不置可否,仍旧笑嚷吵闹,如同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裕郡王的想法可就多了,比如五皇子为什么要来长花胡同?五皇子的侍卫将矛头指向四皇子是不是被人买通了?这件事如何收场?等等一堆问题。现在,谨亲王摆明不让裕郡王插手这件棘手的事,裕郡王就是千般心思也只能先搁置了。
五皇子收拾了一番,打起精神来给裕郡王和谨亲王行礼问安。谨亲王安慰了他几句,也没多说,就和旁人开起了玩笑。裕郡王询问了大概情况,对五皇子的遭遇抱以同情,又提醒他赶紧给皇上上奏折陈情。五皇子让刘公公去安排,很真诚地谢过裕郡王和谨亲王,才捧出一张虚伪的笑脸向四皇子问安。
侍卫醒了,不等五皇子安排,刘公公和王统领就都过去看了。回来之后两人赶紧把消息禀报给五皇子,听说侍卫把矛头指向四皇子,五皇子半信半疑。追根溯源,问题出在那些小纸片上,连成骏和沈荣华应该是幕后真凶,怎么会跟四皇子挂上钩呢?要么就是他们嫁祸四皇子,要么就是他们暂时合伙一起对付他。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不会放过四皇子,因为四皇子是他夺嫡路上的绊脚石。
谨亲王想了想,问:“小五儿,你打算什么办?”
五皇子摆出一副万分惭愧的模样,还挤出了几滴眼泪,说:“王叔祖,是我经不起诱惑,太过放纵,才做出有违律法规矩的事。昨夜的事谁也不怨,就是我一个人的过错。我听裕王叔的话,先给父皇上折子请罪,请求父皇狠狠责罚我。”
“五皇弟,昨夜的事不简单,你也不要把罪责全揽下来,不如请津州府衙彻查侦办。”四皇子都被人们当成幕后真凶了,却毫不心虚,很真诚地劝慰五皇子。
昨晚,四皇子确实接到消息,说五皇子要去长花胡同。他担心有诈,只吩咐侍卫和他设在长花胡同的眼线全程跟踪,决不轻易出手。结果,他的人没探查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有些人还着了道儿,幕后真凶这顶大帽子也若隐若现在落到了他头上。他被人利用陷害并背了黑锅,还不敢跟任何人明说,因为越解释越乱。
五皇子笑了笑,说:“父皇很快就会驾临凤鸣山,津州府衙上下都忙得脚跟不沾地了,我还拿自己因嫖娼吃暗亏的事劳烦他们,这不是莫大的罪过吗?”
仅这一句话,五皇子就给昨夜的事定了性,是他行为不端,嫖娼狎妓。他主动请罪,皇上就是再生气,顶多就是打骂他,罚他俸禄,总不至于降他的爵,闹得满城风雨吧!他自己受委屈,先把这件事压下去,以后再找机会报仇。只要沈阁老留下的秘密不被人发现,他忍下再多的冤屈,迟早都会有机会翻盘。
谨亲王点点头,说:“侍卫三死一伤,还死了两个娼妓,你要想好了。”
“我想清楚了。”五皇子停顿片刻,又说:“昨夜有刺客趁我寻欢作乐,想对我下毒手,我逃过一劫,侍卫却三死一伤。那两个娼妓是王统领所杀,王统领嫌我太过放纵自己,有愧父皇教导,气急了,才杀了她们。我会和王统领商量找到她们的家眷,加倍赔偿,也会督促王统领写奏折向父皇请罪,甘心领罚。”
“也好。”谨亲王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