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府知道沈慷下定决心大义灭亲,冲他点头一笑,说:“师爷,给沈惟准备笔墨纸砚,让他当场写状纸,状纸递上,本官才能接下沈惟鸣冤并揭发之案。”
“是,大人。”师爷让衙役搬了小桌,并拿了笔墨纸砚去了旁听席。
“多谢大人。”沈惟松了口气,赶紧回到旁听席,跟沈慷商量写状纸的事了。
昨晚半夜,沈慷让人把他叫到外书房,说沈贤妃派人来传话,教他们应对林家旧仆及沈荣华状告沈家之事,沈惟这才了解到林家和沈家的恩怨。沈慷在跟他讲当年之事时,一再强调杜家和林家有仇,杜氏嫉妒林氏,而自己和沈逊都被杜氏蛊惑蒙蔽,才为杜氏算计林氏和林家旧仆开了方便之门,并提供了帮助。
沈惟小聪明不少,但没有一点智慧可言,又不是正直之人,而且一直惟沈慷之命是从。听沈慷讲了当年的事,又听说杜家霸占了林家那么多家财,而林家旧仆却要和沈家算这笔旧帐,他当即就急了。若不是沈慷阻拦,他就要去找杜氏理论,至少要让杜氏和杜家拿出当年侵吞的林氏的嫁妆,最好与沈家平分。
沈慷说服他要以大局为重,不能只顾眼前,更不能贪小财。等将来五皇子登基称帝,沈家就是皇上的外家,他们这做国舅的还怕没有大笔的银子可拿。沈惟这才安静下来,听完沈慷的计策,沈惟全力保证能在公堂上演好这初戏。
刘知府重重敲响惊堂木,惊醒众人顿时回神,他才高声问:“胡赛,你及你的兄弟刚才所揭露了花晌的罪行可属实?有没有人证物证可查?”
“小人刚才所言句句属实,请大人明察。”胡赛跟他的兄弟低语了几句,又说:“想找证据不难,到石墨矿周边的村子随便问,是人都可以提供一堆。”
“好,书记官,让他们签字画押。”
书记官拿着口供笔录让胡赛等人签字画押之后,让衙役把他们押回大牢等候惩处。随后,刘知府又敲响惊堂木,这一次,他要审问的人是花晌的随从。有胡赛等人的口供就能定花晌的罪,但没有花晌的随从认罪,怕花晌再次蛮缠抵赖。
花晌见刘知府要审问他的随从,狠啐了刘知府一口,拍手大笑,“今天过堂爷本打算不来,后来一想没必要难为你一个小官,就来了。没想到竟让爷看了两场好戏,买通胡赛等几个土匪就想扳倒爷,真是太可笑了。爷可不象沈家人那么软弱不仗义,你们也不想想,林闻和万雪莹都死了,凭几个奴才就能翻天吗?”
“大胆。”刘知府怒视得意洋洋的花晌,重重敲响惊堂木。
保国公府也是开国功臣,武将世家,举家男子都生得威武健壮。花晌同花家人却不大一样,他身材高大,却很清瘦,不够健壮。他也生得方头方脸,浓眉大眼,却没有笃直威武的气势,而是阴鸷深沉,即使得意时,也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刘大人,你为官多年,应该懂得为官之道,哪些案子该接,哪些案子不能接,你心里要有数。”花晌推开一名书记官,抢了一把椅子坐到公堂正中,与刘知府对峙,“刘大人,你有多年公堂断狱的经验,就算你接了不该接的案子,也该知道怎么审吧?胡赛和那群土匪指认的那些罪名都需要证据,就算有些人能拿出证据,爷也能推番。光凭他们的口供,你就想断爷的罪,也太异想天开了。林家旧仆无论被谁卖到石墨矿,都是签的最下等的死契,在他们的卖身契上,都注明了性命属于主子。他们的命都属于主子了,就更别说他们的身体了,那自然是我想让谁干活就让谁干活,我想睡哪一个就睡哪一个,他们死……啊——”
沈荣华使出全身的力气,抡起一把高脚凳砸向花晌。只因她年纪不大,力道不足,即使花晌坐着,凳子也没砸到他头上,而是砸到了他肩膀上。花晌正说得洋洋得意,凳子突然砸到他身上,也着实吓了他一跳,疼了他大叫一声。
花晌蹿起来,看到砸他的人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恨得咬牙切齿。他扑过来要抓沈荣华,一把寒光闪闪的软剑绕到他脖子,他当即就不敢再动了。
“游龙软剑?”花晌小心翼翼看向剑的主人,看到游龙剑的主人是一个身材颀长、相貌俊逸的美男子,正冲他露出很无害的微笑,他松了一口气。
白泷玛点了点头,“游龙软剑,先皇赐封,杀人无须偿命。”
“兄弟,有话好好说,公堂之上见血就不好了。”
“见血怎么不好?”白泷玛压着花晌的身体向下弯,又给沈荣华使了眼色。
沈荣华又一次使尽全力抡起高脚凳砸向花晌,凳子正中花晌的头部,把他的头砸得见了血。白泷玛收回软剑,怕花晌找沈荣华的麻烦,又用剑隔开了花晌。
花晌不怕沈荣华,但他怕白泷玛的软剑,就强忍怒气转向刘知府等人,“你们瞎了吗?看不见有人扰乱公堂吗?你们等着,爷跟你们这帮杂碎没完。”
刘知府垂下眼皮,脸上没任何表情,以这副神态表明自己什么也没看见。若不是花晌跟裕郡王妃的嫡亲表弟,裕郡王对这个内表弟极为看重,他就不会这么软弱窝囊。当年,他是裕郡王全力保下并提拔起来的,必须要感恩。裕郡王在朝堂举足轻重,他也惹不起,没有裕郡王提示,这案子审起来让他很犯难。
其他官员和众衙役见花晌被砸,都出了口恶气,以沉默表示我们瞎了。公堂里面旁听的人和门口围观的人有的大呼活该,有的冲沈荣华竖起大拇指,都觉得解气。人们听说花晌猖狂是因为和裕郡王府有亲,对裕郡王又有诸多非议之声。
“花晌,你可知罪?”刘知府又一次敲响了惊堂木。
“爷何罪之有?你说清楚。”花晌冷眼怒视刘知府,“胡赛和他那帮兄弟都是土匪,他们说受我指使要烧死林家旧仆,以何为证呀?只有他们的口供,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让我认罪?我还说有人指使胡赛兄弟诬陷我呢,难道你想屈打成招?林家的仆人是我买来的奴隶,身体性命都归我所人,我要奸要杀要虐待,谁管得着?刘大人府上没签了死契的奴才吗?你把奴才当亲人供着了?”
“刘大人,我有话要说。”沈荣华站到花晌对面,冷眼注视他。
“你说。”
花晌捏紧拳头想冲沈荣华发威,触到沈荣华森寒冷厉的眼神,他的心剧烈一颤,有点胆怯了。他不知道沈荣华的身份,可看到沈荣华的眼睛,他莫名地害怕。
沈荣华冷哼一声,说:“据我所知,邺州石墨矿的东家是裕郡王,花晌的身份只是总管事,不是石墨矿的主人。林家忠心的仆人被卖到石墨矿为奴,是给裕郡王为奴,不是给花晌为奴,他们的身体性命也不属于花晌。花晌刚才说他对林家旧仆要奸要杀要虐待,没人管得着,这就说明他承认奸污、杀害、虐待林家旧仆了。刘大人,有花晌这番话,又有胡赛兄弟是不是就能给花晌定罪了?”
“能。”刘知府敲响惊堂木,“花晌,你自己都招认了,还想抵赖吗?”
“臭丫头,爷掐死你。”花晌要对沈荣华出手,被几个手疾眼快的衙役制住了,他又怒视刘知府等人,“姓刘的,裕郡王对你有恩,你们既然知道邺州石墨矿是裕郡王府的产业,就不该接下这个案子给他添堵。林家旧仆是一群猪狗不如的奴隶,都死了又能怎么样?替他们鸣冤能让你升官发财吗?”
沈荣华冷笑几声,说:“花晌,你可真愚蠢,你已经认了罪,再游说刘大人放过你已经晚了。再说,你想让刘大人徇私,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你要是提前请裕郡王或裕郡王妃替你求情,再找几个替罪羊,这案子就结了。”
刘知府听到沈荣华这番话,没有反对,只表现出很无奈、很为难。外面围观的人群听沈荣华这么说,又见刘知府这副模样,都议论纷纷。裕郡王和裕郡王妃就是没给刘知府施压,看花晌这副德性,人们也会有诸多猜测宣之以口。
“花晌,你真是个蠢货,十足蠢货,你这么看我是不知道我的身份吗?”沈荣华做了自我介绍,又冷声说:“花晌,你必须为自己当年做出的事付出代价。”
“原来是林闻的外孙女,臭丫头,你本事不小呀!”花晌感觉沈荣华的眼神象极了当年的万夫人,令他不寒而栗,他心里不由示弱,表面却要强撑。
沈荣华看到沈臻静扶着杜氏走进公堂,冷笑说:“花晌,恶有恶报,你不要以为你逍遥了这些年没有报应就是老天放过了你。今天,你的报应来了,不管你当年是从谁手里买下了林家忠心的仆人,你都会让你、让你们付出惨得的代价。”
“臭丫头,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花晌挣脱了衙役的控制,向沈荣华扑去。
“花晌,你这个畜生。”华嬷嬷掏出一把剪刀,扑向花晌并刺出剪刀。
华嬷嬷唯一的女儿浅画被卖到邺州石墨矿,就是被花晌糟蹋蹂躏致死,象浅画这样死去的林家的丫头有十几个之多,其中有一个只是十来岁的女孩子。
花晌只想着去撕打沈荣华,没想到被他虐待多年、早已畏他如虎的林家旧仆敢行刺他。华嬷嬷这一刺也用尽了全力,正好刺到花晌的软肋上,疼得花晌一声嚎叫。血流出来,染红了花晌和华嬷嬷的衣服,也惊吓了众人。
“你这个老贱人,你敢对爷动手?我掐死你。”花晌转身扑向华嬷嬷,一手抓住华嬷嬷衣服,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往下压,华嬷嬷当即就被他掐得要窒息了。
“住手,快住手。”刘知府狠敲惊堂木,也没能震慑住花晌。
林家旧仆这些年确实被花晌的残忍吓怕了,看到他要把华嬷嬷掐死,他们哭泣愤恨,却束手无策。衙役们围住花晌,以眼色商量该怎么解救华嬷嬷并制住花晌。旁听者都着急了,门外看热闹的人也都往里挤,公堂就乱了起来。
忽然之间,森森寒光闪过,一股热血喷流而出,一颗脑袋掉到地上,又滚出了几步远。花晌尸首分离,身体轰然倒地,血腥气在公堂上弥散开,在场的人都惊呆。过了一会儿,才有尖叫惊呼声响起,有人昏倒了,有人拼命往外跑。
……
府衙斜对面有一座茶楼,坐到茶楼二层,透过临街的窗户,就能看清府衙外面的情况。今天茶楼的人很多,多半是来看热闹的,茶楼里充斥着诸多议论声。
仁和帝坐在窗户一旁,边吃喝边往府衙看,不时跟冯白玥说几句话。冯白玥担心沈荣华,心不在焉,但陪着微服私访的皇帝,她还不敢说离开。一名侍卫匆匆上来,看到仁和帝正吃喝得津津有味,就躬身侧立一旁,想回话却不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