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贤妃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脸上神情高深莫测。苏正一家死于蛊毒,很可能是具家余孽下的毒手,也只有具家人才会制造这种灭绝人寰的惨案。具家人为什么要杀苏正一家?沈贤妃一时想不通,但她预感这件案子与她有关。
当年,沈阁老任华南巡抚时,缉拿苗疆具家余孽,又偷梁换柱,放了具家家主。从那时候起,具家和沈阁老也就有了联系,只是具家家主生性狡猾,信不过沈阁老,两人交结不多,多数时候都是互相利用。具家家主死于二十年前朝廷一次大规模剿杀,当年逃掉的只有具家圣女、两大护法,旁支族人及一些喽啰。
具家圣女怪沈阁老没提前给他们送消息,这些年和沈家几乎中断了来往。五年前,具家圣女又找到沈贤妃,提出具家帮五皇子夺嫡。五皇子荣登大宝后,必须消除具家反贼余孽的身份,册封具家为苗疆之王,娶具家下一任圣女为四妃之首。沈贤妃很痛快就答应了,反正具家下一任圣女也没想做皇后,册封为德妃又有什么?多了具家这个阴暗的助力,好多阴私之事做起来就得心应手了。
只是直到现在,沈贤妃也没见过具家圣女的真面目。每次见面,具家圣女都会换一副面容,换一个身份,连声音都会变,沈贤妃一直无法确定具家圣女究竟什么样。这几年,王统领一直替她到处探查,也没查到具家圣女的真实身份。这令沈贤妃一直耿耿于怀,人家在暗她在明,若有朝一日反目,她会处在被动挨打的境遇。与具家圣女合作等同于与毒蛇交易,一时得利,到头来吃亏的是她。
沈贤妃抚额寻思半晌,轻声问:“沅儿呢?”
“回娘娘,成王殿下刚从揽月庵回到行宫,正陪皇上说话呢。听说皇上赏了他不少东西,其中有一种很珍贵的奇药,吃下去一盏茶的功夫,伤口就不疼了。”
“连大人呢?”
毛嬷嬷得意轻哼,说:“听说被皇上甩了冷脸,很尴尬,成王殿下替他向皇上求情,皇上反而更生气,说等回京之后再罚他。那人最不识抬举,娘娘和成王殿下看得起他,向他示好,他竟然不理睬,这不是给脸不要吗?。这回好了,成王殿下看似给他求情,比不给他求情更让他难受,就盼着皇上回京狠狠罚他了。”
沈贤妃没说什么,只重重叹了口气,显然不认同五皇子看似求情、实际火上浇油的做法,也不赞同毛嬷嬷的说法。这节骨眼上得罪连成骏,对他们可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惹来麻烦。五皇子嫖妓之事,沈贤妃就怀疑是沈荣华串通连成骏设下的圈套。这件事她忍下了,在心里也给连成骏记了一笔帐,还没到翻脸的时候,她不会出手。可五皇子压不住阵脚,乘口舌之快,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让人给沅儿递个话,就说我有事找他,让他马上回来。”
“是,娘娘。”毛嬷嬷出去传了话,又喜滋滋进来,“两位公主来看娘娘了。”
诸多宫女嬷嬷拥簇着端悦公主和端淑公主进来,齐齐给沈贤妃请安。端悦公主今年十五岁,六月就及笄了,端淑公主十三岁,生日比沈荣华小半个月。看到两个漂亮的女儿,沈贤妃脸上布满温柔慈爱的笑容,招呼她们坐到身边。端淑公主快步来到沈贤妃身旁,拉住她的手,就滚到她怀里撒娇。端悦公主则规规矩矩坐到软榻一旁的矮凳上,倒了一杯茶递给沈贤妃,并柔声问候。
“悦儿怎么了?怎么不高兴?”沈贤妃握住端悦公主的手,柔声询问。
“她跟我怄气呢。”没等端悦公主答话,端淑公主就噘着嘴开口了。
“怎么回事?淑儿又惹姐姐生气了?”
端悦公主忙摇头说:“没有,母妃不要责怪妹妹,她心直口快罢了。”
“什么心直口快,我说的不是实话吗?”端淑公主挽住沈贤妃的胳膊,高声说:“母妃,你听听,给我们评评理。我约姐姐来看母妃,姐姐非要叫上那个扫把星,母妃是我们的母亲,跟那扫帚星有什么相干?姐姐不是多事吗?”
“妹妹慎言,六妹也是皇家公主,你这么说她让别人听见多不好。”端悦公主看向沈贤妃,想让沈贤妃训斥端淑公主几句。可沈贤妃一直笑意吟吟听着,一点不悦的意思也没有,她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什么皇家公主?她不过是贱人生的贱人再生的贱人罢了,到现在连个封号都没有,还妄想跟我们称姐妹?真是痴人说梦,母妃你说是不是?我才不怕别人听到,我当着父皇的面就骂过她是扫帚星,父皇一笑了之,他没教训我,就等于默认了。”端淑公主性子直率,又会卖乖讨巧,比端悦公主更得仁和帝喜欢。
沈贤妃拉住两个女儿的手,说:“悦儿是温柔的性子,明事理,又体贴,就是做事缺少魄力,这是该改进的地方。淑儿是率真的性子,活泼开朗,敢说敢做有冲劲,只是不善于用心术。你们记住,在外面,逢人莫掏一颗心,话到嘴边留半句。淑儿以后不要骂六公主,让人听到会说你不尊重,漠视她比骂她更好。”
“那姐姐以后也要漠视她,少管她的事,反正她也不把咱们当好人。要让我说,此次来凤鸣山就不该带她,把她扔到僻静的深宫里,让你老死算了。”
端悦公主没说什么,宫女来报说五皇子来了,她就起身去迎接五皇子了。
端淑公主靠在沈贤妃身上撒娇,问:“母妃,姐姐是不是一点刚性也没有呀?”
沈贤妃握住端淑公主的手,说:“不是非议你姐姐,你们一母同胞,以后也要互相扶持。你姐姐性子柔和,也是有心计的人,不象你大大咧咧的。你是皇上宠爱的公主,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嘴巴不要那么尖酸苛刻。有些人,你漠视她,不用正眼看她,自然会有人替你骂她打她教训她,你又何必自己费力呢?”
“母妃,我记住了。”端淑公主的额头在沈贤妃肩膀上蹭来蹭去,“母妃常说姐姐的性子象大表姐,我的性子象四表妹,明天就可以见到她们了,真太好了。”
端悦公主的性子象沈臻静,表面上端庄贞静,又得沈贤妃言传身教,但比沈臻静还要纯良。端淑公主象沈荣瑶,但她毕竟是皇家公主,不象沈荣瑶那么粗俗野蛮。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她们同是沈老太太这根主藤上的小瓜,定会有相似之处。沈贤妃言谈、行事、心术都象沈阁老,但难保沈老太太的脾性会隔代遗传。
沈贤妃在宫中既想稳固自己的地位,为自己和儿女争宠,还要处处防备别人超越她。这些年,她过得并不轻松,教女也不象杜氏那么用心,反正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只要两女儿嫁的驸马一族能成为五皇子的助力和臂膀,她也就欣慰了。
看到王统领和五皇子一起进来,两人的脸色都很沉重,沈贤妃赶紧让毛嬷嬷带两位公主出去,又让宫女关闭门窗,派可靠之人把守,才和他们说话。
王统领很认真地看了沈贤妃几眼,回道:“苏正一家老幼共十八口,昨夜全死了,是中蛊毒而死。苏正的大女儿嫁给本村的富户,昨晚夫妻二人连同他们的三个孩子也死了。苏正的小女儿是孝恩侯宁屿的宠妾,昨夜也被杀了。她给宁屿生了两个孩子,小的养在她身边,死了,大的由宁老太太养着,幸免于难。”
“太恶毒了,连孩童都不放过。”沈贤妃重重拍响案几,咬牙切齿。她并不是因为苏正一家的死心痛,而是预感此事会牵扯极大,她焦虑担忧惶恐。
“凶手不放过孩童,就是要斩草除根,做得果绝利落。这此日子,我一直担心苏正一家会泄露当年的秘密,有人把他们一家除掉不是更好?”五皇子和沈贤妃考虑的角度不一样,他认为这是一件好事,闹不清沈贤妃为什么如此难受。
沈贤妃斜了五皇子一眼,不想跟他多说,转向王统领,“王大哥,你接着说。”
王统领听到沈贤妃叫他大哥,无比激动,说话都带颤音了,“最先发现苏正一家死亡的是他们家的老仆人,老仆人一早就匆忙报了官。宁安郡郡守带人堪查时,他们一家就象睡着了一样,一点也不象已死之人。连成骏和津州府衙官员去查看时,他们的尸首就变了形,好像被毒虫啃噬了。等我过去的时候,他们的尸首就只剩了皮囊和白骨,血肉都被一种玉白色的虫子吃光了。苏正的两个女儿和大女婿还有几个孩子都是被人砍掉头颅而死,死相很凄惨。”
五皇子不由打了冷颤,“这杀人的方法也太狠毒了。”
沈贤妃扫了五皇子一眼,沉思片刻,问:“王大哥,你还有什么发现?”
“也没什么其它发现,他们一家死相惨烈,母妃还是别多问了。”五皇子想遮掩,触到沈贤妃尖锐多疑的目光,他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什么。
“你应该让你母妃知道。”王统领的声音低沉坚定。
“还有什么事?告诉我。”
王统领沉吟片刻,说:“在苏正家的内墙和外墙上都用鲜血写着‘恭贺贤妃娘娘回府省亲’,宁屿宠妾所住的院子和苏家大女儿的宅子也都写了这句话。”
“果然是冲本宫来的。”沈贤妃扶着案几站起来,又重重坐下了。
五皇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大变,急问:“母妃,怎么说?”
王统领沉默片刻,轻声问:“你怀疑是谁做的?”
沈贤妃紧紧捏住桌子,沉声说:“具家圣女。”
“具家圣女不是在跟我们合作吗?她为什么要杀苏正一家?母妃为什么说是冲你来的?”五皇子感觉自己的脑子跟不上了,越听越迷糊。
“还不是因为你。”沈贤妃怒视五皇子,真想赏他两个耳光。
王统领很自然地扶沈贤妃坐到软榻上,“你先平静一下,有话慢慢说。”
沈贤妃喝了口茶,稍稍平静,冷哼说:“我一直嘱咐你先别对那个臭丫头动手,想收拾她,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就是不听,非要联合林家人先下手为强,最后怎么样?那个臭丫头得了美名,得了丰厚的赏赐,还被封了县主,你们呢?丢了脸面不说,还得不偿失,折腾了半天,倒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这些事怎么扯到一起了?有什么关系呀?”五皇子低头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