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纵将身子慵懒的靠近身后的椅背之中,语声深长,“为什么觉得不可能?”
沈苏姀也不知这“不可能”从何处得来,可想到嬴珞衣带当风的模样她就觉得他不是那么狠毒之人,使者之死事关重大他必定明白的,引发这一场战争与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一闪,沈苏姀想起了那次腊梅林外的相遇,他分明应当是和那犬戎使者有过什么交流才是,怎会先结交而后又暗杀!
沈苏姀背脊之上泛起一股子凉意,而嬴纵久久未得到她的回应便明白了她心中对嬴珞的信任,嬴纵看着她的眸色变深,末了却是什么话都未说,沈苏姀疑惑的看着他忽然而来的默然变化,顿了顿抿唇道,“我也并不确定,只是感觉忠亲王应当不会。”
嬴纵睨她一眼,并不说话。
室中现出两分短暂的默然,他越是安静沈苏姀似乎越是不安,她动了动唇,脑海之中忽然电光火石的闪过那夜在天寰宫昭武帝的书房所闻之事,澹台珑看起来和昭武帝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然而澹台珑最开始却是和他结交的,澹台珑与两人同时结交?或者她和昭武帝的协议是嬴纵知道并默许的?
看着嬴纵幽暗的眸色沈苏姀不知道是否要说,这边厢嬴纵却起身朝那大陆地图走了过去,那地图涵盖了大陆之上的每个国家,每一处山河城池都标注的十分明晰,沈苏姀清楚的看到,嬴纵此刻正将眸光落在犬戎与大秦的交界之处。
沈苏姀鬼使神差的也站了过去,地图之上代表大秦国土的红色线条部分已有奉城与笃城被犬戎占领,此时的镇南军正驻守在边境第三城归州,那归州城占据陇山天险乃是一处易守难攻之地,若镇南军能休整军心在此处阻止反攻或许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可若镇南军之中真有奸细,那么再易守难攻之地对于敌人来说也犹如没有防卫的空城一座!
“到底有没有奸细,至多十日之后便可见分晓。”
五年,自重活一世之后沈苏姀再也没有看过兵书,再也没有穿过战甲,更没有见过军用地图分析过哪一处的战局,可或许是前世的习惯在作祟,或许是因为身边站着的是前世她不想服输之人,沈苏姀不知不觉便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破了“不论兵策军道”的戒,那句话更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若是旁人忽然之间道出这么一句话或许只能叫听的人一头雾水,可今日听她之语的人偏生是嬴纵,更巧合的是沈苏姀之言竟然和嬴纵想的一模一样,嬴纵眸光深沉的转过了头来,看着身旁这道纤细的身影,他一时凝了神,若对南境的城池的防守环境不清楚,若对敌我双方的用心不明白,她这话不可能说的如此轻而易举信手拈来。
沈苏姀发觉嬴纵眼神有异之时已经晚了,她看了嬴纵一眼,心头跳如擂鼓却被她强制的压了下,轻咳一声,沈苏姀那犹豫再三未曾道出口的话在此时被她用以转移话题,她面上略带迟疑,一双眸子垂着不去看他的眼睛,“关于澹台公主一事,我有一事未曾告诉王爷。”
他的目光仍然落在她身上,好似在等她说完。
沈苏姀深吸口气,“澹台公主死的那天晚上,就在宴会开始之前两刻钟,她曾在天寰宫的御书房之中见了皇上,皇上给了她一道圣旨,后来澹台公主死后那圣旨不翼而飞,澹台公主似乎答应了皇上一件事,那圣旨则是皇上对她的报答,上面写的,应当是不利于焉耆世子之事,她既然是王爷的盟友,王爷可知道此事……”
沈苏姀半天未曾抬睫,却迟迟得不到他的回应,一抬睫他已经转身朝窗前走去,沈苏姀没看到他的眼神,不知道他此刻的情绪,却见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将管着的窗棂推了开,寒风卷着雪沫呼啸而入,窗外竟然不知何时开始又下起了雪!
天枢阁本就临湖,此刻湖面之上结了冰,整个一大块都被莹白的雪色覆盖,纯洁无暇没有丝毫的杂质,纷飞的大雪好似柳絮般落下,隔着雪幕看这布局精巧的王府竟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玄妙之感,沈苏姀也走至窗前,看着这雪景发出一声赞叹!
沈苏姀虽然被眼前的景色所撼,却还是没忘记刚才自己提出的问题,转头看他,只见嬴纵的眼底正映出那磅礴的雪幕,好似满世界的雪粒都落入了她的眼中,墨蓝色的眼底折射出冰凌一般的寒光,让沈苏姀不自觉缩了缩颈子。
“往后再也莫要对别个提起此事。”
嬴纵没有问她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也没有说他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只道出这一声告诫,沈苏姀正有两分不解,楼下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沈苏姀只将略带深思的目光看向外头的雪天,只当是容冽或是容飒进来了,然而上楼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苏姀心头没由来的漫上一股子不安,不多时那人已经上了楼,沈苏姀心头微滞,随后便听到一道声音。
“王爷,南境十城的地图已经绘好了。”
沈苏姀背脊一僵,这边厢嬴纵已经转过身朝那人走去,似从那人手中接过一物,而后又朝她走了过来,沈苏姀尚自怔愣,一样东西已经落在了她的眼前,“看看,这是沐沉画出来的南境十城的地图,这上面的每一条或是作战或是撤腿或是运送补给的路线都已定好,你瞧瞧看能否看得懂,沐沉的行军布阵之能是本王见过的为数不多能得本王夸赞的。”
沈苏姀紧缩的墨瞳缓缓地落在了嬴纵手中的地图上,那画图的手法,那细小的文字标注,还有她一眼就能看懂的行军之法,每一样都让她熟悉的神魂俱裂,沈苏姀伸出手来,削葱般的五指却在颤抖,几乎刚刚碰到那地图她的手便被嬴纵一把攥了住,他的话语带着两分笑意,一把拉着她转过身来,“你此前看到过的那本兵册也是出自他之手。”
沐沉着一身素衣,面容硬朗而轮廓深邃,一双眸子星亮的闪着锐光,仍是那般挺拔,仍是习惯性的抿着唇角给人一副沉肃之感,此刻的他恭敬的垂眸站在她十步之外,沈苏姀骤然之间便失了说话的力气,嬴纵似乎不着痕迹的扫了她一眼,而后朝那男子道,“沐沉,这位是沈家五姑娘……”
沐沉抬睫,眸光清冷而陌生的扫了她一眼,大抵是因为她此刻站在他身侧,所以他对他稍稍弯了弯腰,“沈姑娘。”
嬴纵满意的笑笑,挥了挥手,“好了,去歇着吧。”
沐沉点了点头躬身退下,见他挺直的背影走到了楼梯口沈苏姀的呼吸忽的一重,竟有种恨不能追上去的错觉,嬴纵恰在此时一把攥紧了她的腰,他唇角带起危险的弧度,眸光定定的落在她僵白的面容之上,沐沉终究走下了楼,而她被他紧紧攥在手中,好似一只怎么挣扎也徒劳无功的困兽,过了良久,直到沈苏姀感觉嬴纵的大手轻而缓的落在了她的脸上她才转过了头,他正眸若深海的看着她,唇角带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你这幅模样,会让本王以为你对他一见钟情。”
“本王在你眼前,莫非你却看上了本王的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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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沉出来啦~眼下所有的该曝光的都曝光啦~!
☆、103 王爷承让,怒散家财!
“你这幅模样,会让本王以为你对他一见钟情。”
“本王在你眼前,莫非你却看上了本王的门客?”
嬴纵眸若深海的凝视着她,半倾的身子让他的呼吸离得她极近,沈苏姀面容僵白,整个身子好似被失了魔咒一般的定了住,一双眸子有黑沉沉的情绪涌动,让嬴纵看的眸色更深,他带着粗粝刀茧的手缓缓地磨挲着她的面颊,薄唇微动,说出的话惊心,“看看,一个沐沉而已,竟然将你的魂都带走了——”
沈苏姀缓缓抬睫,黑漆漆的瞳孔紧缩,看着眼前这双眸子她背脊上渐渐生出一股子沁人的寒意,樱唇紧抿,此刻的她似乎很难说出一句话来,嬴纵看着她这模样忽的以指尖扫过她唇角,低寒的一笑,“你既不愿说,那便听本王说。”
嬴纵的眸色让沈苏姀心头发颤,一句“他都知道”更让她意识到这一次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沈苏姀不知道再留在这里他会怎么样,稍稍后退一步,好似塞了一块冷铁的喉咙终于能发出一点紧绷而暗哑的声音,“时辰不早,沈苏姀先告辞。”
话音落定,她转身便走,可她似乎忘记了嬴纵的手还落在她的腰上,不过一瞬,她整个人便被嬴纵一把拉回,而后以猎豹出笼的速度将她猛地抵在了她身后的窗棂之上,“砰”的一声闷响,背骨被乌木硌的生疼,腰身快要被他拧断,身后是呼呼作响的寒风,因她身子后仰,冰冷刺骨的雪粒晃晃悠悠落在她面上,沈苏姀一颗心提起,连呼吸都屏了住。
嬴纵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一双眸子噙着两分沈苏姀看不懂的笑意,似怒似恨,似痴似疑,却再没了往日冷酷,沈苏姀看着他这般陌生的眼神一时不懂他的打算,却见下一刻他忽然抬手将自己的鬼面摘了下来,刀削斧刻的面容呈现在她眼前,他看着她的眸色深凝非常,“为何急着走,这样临阵脱逃的懦弱之行怎是你的性子……”
沈苏姀深吸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的她胸肺生疼,却让她惴惴不安的心获得了短暂的平静,她半狭了眸子,眉心紧蹙,“王爷待要如何!”
嬴纵唇角微勾,眸色却依旧深刻,冰冷刺骨的风从窗棂卷入,她冷,他却好似全无感觉似得,他半狭着眸子打量着她的脸,指腹上的刀茧将她面上的稚嫩肌肤磨出一片绯红,他仔仔细细的打量她片刻,忽然一个翻身将她转了过去!
沈苏姀紧靠在他胸膛上,寒风迎面而来,让她片刻间睁不开眼睛,嬴纵墨袍微掀将她整个人裹了住,望着那重重雪幕语声轻而浅的开了口,“君临城已经有多年未下过这么大的雪,从前这样的雪天只能在九巍山见到,九巍山的雪,比这里的更旷美辽阔。”
嬴纵忽而提起九巍山,沈苏姀的一颗心不断地下沉,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发抖,嬴纵一把将她的小手握了住,他将她环抱与怀中,她娇小的身子尚未至他胸口,他骨节分明的十指将她颤抖的指尖收拢在掌心,唇角微抿道,“本王所识一人,最爱那九巍山的雪日,你看,这大秦的雪比九巍山的差了几分?”
即便他的掌心温热却依旧温暖不了她指尖的冰冷,他的话比外面的寒意更让她浑身发抖,好似发现了她的不妥,嬴纵低头看她的发顶,“你在抖,你可是在害怕什么?”
沈苏姀并未答话,而嬴纵也没有让她说话的打算,微微一顿,他又道,“你不应害怕,你不怕冷不怕疼,更不会怕本王……你若是怕了我,才奇怪……”
他忽然没用“本王”自称,立时惊得沈苏姀浑身一僵,尚未反应过来,嬴纵的手已经再次落在了沈苏姀的脸上,“你是沈家的五姑娘,也是岭南苏氏的五公子,我早该想到,这般狠心图谋精于算计的人又怎会出自个简简单单的无名苏氏呢……”
沈苏姀的手忽然从嬴纵手中抽出,“王爷到底在说什么,沈苏姀一句都不明白!”
嬴纵眸色微暗,语声却犹自深长,“不明白,我自会让你明白!”
沈苏姀冷冷眯了眸子,“沈苏姀没工夫听王爷的胡言乱语!”
沈苏姀说着此话身子已经一转欲脱出他的桎梏,然而嬴纵哪里会让她逃脱,一手便攥住她的手腕和腰身将她压在了窗台前,“不听?偏偏让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