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2 / 2)

因为主人未归,主殿之内并未点着灯火,沈苏姀也不管,直直就进了屋子坐在了主位的敞椅之上,待坐定,才忽然生出一种这屋子太空太冷的感觉来,容飒将那玉盒放在案几之上,转身将殿中的灯火点了亮,暖光昏黄,沈苏姀不由转头去看那玉盒,盒子里是明日贵妃完成大典之时要穿的衣裳,是唯有皇后才能穿的凤袍衣冠,是她今日诚心诚意持咒许久的,是她亲自去迎回来的,可适才,何冲说贵妃用不上了!

“有没有法子联系到宫里的人呢?”

“弄清楚宫里到底出了何事,贵妃她……”

“去吧,不能干等着,咱们要做点什么……”

沈苏姀连声的吩咐,容飒终究是退了出去,沈苏姀心底一瞬之间闪过百个念头,要不要闯宫,要不要去找孟南柯,要不要回沈府让香词动用苏氏的人,要不要去见忠亲王,要不要去问问最会知道小道消息的谢无咎,要不要……

她能做的事情许多,不管有没有作用,总好过比在这冰冷的屋子里坐着好,她几乎就站起身了,却又忽然坐了回去,若是……若是她刚一走嬴纵便回来,若是嬴纵回来的时候看不到她……沈苏姀眼底闪动的微光亮了又灭,最终她还是以原来的姿势坐到了天色渐明。

这期间清远和明生也到了主殿,沈苏姀坐着,他们站着,看着沈苏姀的面色,他们除了添茶倒水一句也不敢多问,可茶凉了又换,换了又凉,沈苏姀连碰也不曾碰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口忽然有墨袍一闪而入,沈苏姀漆黑的眼底陡然一亮,走进门来的却竟然是一身夜行衣的容飒,他面色沉冷双眸之中带着血丝,对上沈苏姀的眸子之时竟有片刻的不知从何说起,沈苏姀深吸口气,定定的看着他。

“贵妃娘娘在太液湖出了意外,放满了烟花的大船不知为何忽然被点着了,那大船着了火,船都被烧没了,跟着贵妃娘娘一起上船的人都下落不明,侯爷……”

容飒眼底的血丝更多了些,通红通红的看着好似要哭了一般,稍稍一顿,容飒又接着道,“主子和皇上、太后在一起,眼下还没有联系上,宫里头都在戒严,谁也不知那船上到底出了什么事,今日的早朝已经罢了,只有宁国公能出入宫闱,侯爷……贵妃娘娘她……”

沈苏姀彻底的瘫坐在了敞椅之上,背脊挺直,却早已僵硬的动弹不得,眸光一晃瞧见容飒的模样,一转头又看到清远和明生双眸红红满是担忧的样子,沈苏姀心中一震,这才惊觉的回过神来,便是谁都可以在这时无主,却唯她不能,唇角一抿缓缓挺直了身子,口中下令道,“叫人去天圣门守着,看什么时候能入宫,不用去联系他了,若是可以,叫人传些他在做什么的消息,还有外头那些变故,两个……不,一个时辰来报一次。”

几句话吩咐下去,容飒这才领命而去,沈苏姀身骨僵冷的站起来,安抚的看了看清远和明生,转身朝内室走去,才一转身,鼻头便有些发酸,眼角一抹热意涌上,好半晌才被她生生逼下去,连夜赶路,一夜不眠,沈苏姀周身却麻木的没有一点知觉,更不觉得困,走到内室站了一会子,看着空荡荡的床榻鼻子又是一酸,沈苏姀浅吸口气,转身往书房而去,至书房,坐上他寻常时候坐的那个位子,静静地等容飒送来的消息。

巳时过半,容飒自早间之后第一次来到沈苏姀面前,口中道,“昨夜事发之后太后急病,主子与太液湖守了一夜,什么……什么都没有找到,于今日一早至寿康宫,皇上连夜下了禁令追查此事,眼下只将礼部与立后大典有关之人全部收押,其余的还在查,立后大典在卯时发出檄文取消,檄文之中不曾提起取消的缘故,再加上昨夜的变故,外头说什么的都有,许多人抄起了早前的皇脉真假之事,说或许是因为主子的身份才褫夺了贵妃娘娘的后位。”

沈苏姀静静地听着容飒之语,面上并没什么表情,容飒说完便退下。

沈苏姀独自坐在书房之中,看着外头的日头一点点爬升,只能静静候着午时过半,然而午时尚未到,容飒竟然又去而复返,一双眸子噙着两分亮色,看着沈苏姀递上一个信封,“侯爷,主子让人递出的消息,刚刚送到府中来的,眼下只能由主子主动找我们。”

沈苏姀神思一震,眸光大亮的起了身,接过那信封迫不及待的拆了开来。

“静候勿忧。”

雪白的信纸之上,遒劲有力的写着四个小字,墨迹力透纸背笔调铁画银钩,足见运笔之人心力之稳韧,沈苏姀紧绷的身子因为这六字瞬时放松,小心翼翼的握着这信纸坐回原处,口中问道,“你们告诉他我回来了?”

容飒闻言立刻摇头,“不是,昨日说好侯爷午时归来,主子必定是记着的。”

沈苏姀点点头,看着容飒道,“他让我们勿忧,等他归来。”

容飒也微微的松了口气,见沈苏姀的目光只停在那信纸之上,这才犹豫的问,“侯爷,既然主子送了信出来,那咱们可以稍稍放心些,你昨夜一夜劳顿未眠,回来这么久连水也未喝一口,眼下是不是先吃点东西才好?天圣门仍是紧闭着的,侯爷一时半会儿进不了宫,只能好好等主子回来了,侯爷只当是为了主子……”

沈苏姀将信放好,听着容飒连声的劝点了点头,“好。”

容飒眸光微亮,转身出门,不多时便送来了吃食,沈苏姀即便没有胃口也就着吃了些许,而后便又是漫长的等待,容飒不时送来外头零星的消息……宁国公昨夜入宫便不曾出宫,太后昨夜急病危在旦夕,待午时之后方才转醒……君临城中因为立后大典而来的权贵们正在陆续离开,确实要接受严格盘查方才放行,刑部已经接手昨夜贵妃娘娘的变故,贵妃娘娘此事乃是有人早有预谋……贵妃遇害的消息不知怎地露出了风声,坊间的风向一转,从秦王并非皇上亲子变作了后宫妃嫔因后位的争斗惨烈……百官入不得宫上不了朝,人心惶惶之下各家门客却都齐齐上门,唯有忠亲王府还在行琴棋雅集……宫中明黄大红已经换做灵幡缟素,大秦历史上最为盛大的立后大典一夜之间变作了举国皆哀的丧事……

立后大典未至,新后却与立后前夜罹难,大秦几百年的历史之上大抵不曾出过如此大的变故,夕阳西下金光覆城,这个本该举国欢腾的日子却正被新后罹难的阴霾而笼罩,是后宫妃嫔的争斗,是朝堂政治的权谋,还是一场叫人悲伤的意外,沈苏姀独坐在秦王府的书房之中,脑海之中纷乱思绪一点点变得清明,心底的酸楚却越来越重,贵妃的笑颜似乎还在眼前,那一盒价值连城的宝物还放在这王府寝殿里,那日里的细细叮咛还徘徊在耳畔,今日,却是永远的葬在了那太液湖中,这举国皆悲的丧事,可是要悲那空空的棺椁?

眸光一扫又看到那信,一点点将那信纸展开,那缟素若雪的栖霞宫里,他又是以何种心境写下这铿锵疏狂的四字,贵妃之于他,恰是这世上唯一的亲近之人,而今这唯一的亲近之人也要逝去,且还是以这等惨烈而叫人猝不及防的方式。

夜幕降临,白日里晴好的天气到了夜晚仍是无星无月,沈苏姀静静的坐在秦王府的书房里,不知他到底何时才会归来,天黑了,他在做什么呢?

容飒看着她如此满是不忍,叫上清远和明生一起来劝她,沈苏姀被她们一个个不忍心的模样弄得无奈,心想眼下最该担心的是他不是吗?她好好地在这里又能算得了什么?心中如此想,她到底还是做了个样子朝寝殿去,躺在床榻之上,却无论如何是睡不好的,待容飒等人离开,她便又起来拿了纸笔在临窗榻上默写往生咒。

无星无月的夜色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更为深沉漆黑,好似谁家的墨打翻泼了上去,嬴纵未归,沈苏姀并无睡意,手实在写的发疼,也不去看什么时辰,就这么走出了殿门去,容飒等人不知去了何处,沈苏姀左右看了看,朝主殿侧后方的一处院落而去,那院落虽然距离主殿并不远,布置却极其简单,院门一推便开,迎面一声马嘶响起!

不知被谁刚舔过草料的马厩檐下正挂着一盏昏灯,沈苏姀朝院子里的马厩走去,宽敞的马厩之下立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马儿,额间一点焰形赤色,正是赤焰,听到她的动静,赤焰立刻扬起马头朝她哼哧起来,沈苏姀眸光一柔,走到赤焰身边去抚摸他的脖颈,一边抓起一把草料凑到赤焰嘴边,却不想赤焰竟是不吃,沈苏姀咧了咧嘴,喉咙有些发紧。

“连你也知道了……”

赤焰不仅不吃,更是几蹭便将她手中的草料蹭了开。

沈苏姀一叹,“这可怎么办呢?”

赤焰好似听到了她话语之中的哀恸,转过来蹭了蹭她的肩头。

沈苏姀见此又是一叹,“不是蹭一蹭就好的……”

赤焰这一句不曾听懂,仍是蹭着她的肩头,借着那昏黄的灯光,沈苏姀竟看到那大大的马眼之中一层水光微浮,看的喉头一阵发紧,沈苏姀道,“果然是伴了他这许多年的。”

赤焰低低的哼哧了一声,不蹭她的肩头改蹭她的掌心,沈苏姀摸着赤焰的脖颈,掌下之下却摸到了几处凸起的伤疤,眉头微蹙道,“你也是受了这许多伤的。”

赤焰又哼哧起来,好似在炫耀一般,沈苏姀又咧了咧嘴,锲而不舍的将手中的草料凑上去,赤焰哼哧了两声,仍是撇开了头去,沈苏姀便低着头说话,“怎么就这么巧呢,就只差一天,先叫人高高兴兴,又忽然这样,谁能受得住呢?世事当真无常的很,当年步天骑也是,前一刻高高兴兴的受封领功,后一刻却……”

说着一叹,沈苏姀又将手中的草料凑过去,“算了,都是心酸之事不提也罢,世事这样无常,明日里你或许就没得吃了,是他将你的胃口养刁了吗?”

沈苏姀自顾自的说着话,全然不曾发现身后院门处不知何时开始已经站了一人,那人盯着她锲而不舍的动作半晌,终是无可奈何道,“或许,它是已经吃饱了。”

话音落定,沈苏姀身形一震,豁然转身,顿时看到院门口站着个白衣人影,不,不是白衣,是丧服,是刺目的缟素,沈苏姀呼吸一窒,看着缟素加身的他终于连最后一点不愿承认的希望都破灭了,丧服,他会为谁着丧服呢?

嬴纵看着沈苏姀愣在马厩一旁无奈的一叹,眼底闪过两分怜惜朝她走了进来,沈苏姀看着他大踏步朝她而来心底忽然一动,怎么是他朝她来,该是她朝他去啊,心念一出,沈苏姀一把扔掉了手中的草料朝嬴纵迎了过去,她的步伐极快,好似提起了内息一般,至嬴纵身前,二话不说便环腰将他搂了住,侧脸贴在他胸前,耳边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自己的一颗两天一夜不安稳的心也彻底的落了地,深吸一口气,转头却正看到地上两人相依相偎的影子。

嬴纵显然被她这举动惊到了,稍稍一愣才将她回抱了住,唇角微弯,“彧儿……”

他轻轻唤一声她,语声嘶哑,带着明显的疲累,沈苏姀没有应声,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嬴纵万分享受她的亲昵,埋头在她颈边深吸口气,好似她的气息能让他褪去身上的沉重和疲惫,又默了一瞬,他才缓缓开口道,“彧儿,母妃这件事……”

“嬴纵,册我为妃罢。”

沈苏姀突兀的打断了嬴纵的话,嬴纵闻言一愣,想了一瞬才明白她适才所言是什么意思,揽着她的手臂猛地收紧,胸膛起伏一阵,这才语声谨慎又满是不确定的问她,“彧儿,你适才说……”

话至一半便断了,他甚至不能亲口道出那句话,沈苏姀听出了他的不可置信,忽然从他怀中退开,将他稍稍推了开,白裙乌发,黑亮的墨瞳大睁,仰着脖子看他,看了他一瞬才浅浅勾唇,口中一字一句道,“我适才说,册我为妃,秦王妃——”

------题外话------

看到大家在等我也着急啊,越急写的越慢,早上到晚上,对不住大家了,看在字数不少的份上就原谅罢!

册妃册妃册妃啦~不用地下情啦~翻身农奴把歌唱啦~哦也哦也哦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