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么一刹那,嬴纵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似乎是印证了嬴华阳的话,他握着沈苏姀的手不放,只将目光落在了那紧闭的院门之上,姿态叹然而冷峻,再非那桀骜不羁的璴世子,沈苏姀在嬴纵开口的刹那已经明白,再听到嬴华阳的话,眼下亦冷了眸子。
“哐当”一声,沈苏姀和嬴纵平静的看着院门被人踢了开!
披坚执锐的禁卫军们手执着火把冲了进来,空荡荡的荒院立刻被人挤满,而后,挤在一起的禁卫军齐齐让开中间一条通道,下一刻便见带着面具一身暗红长袍的拓跋昀缓缓的踱步而出,火把的光照在他的长袍之上,暗红的光晕浑似血色,也似乎在印证着今夜的结局,他兴味的目光落在嬴纵和沈苏姀的身上,笑道,“欢迎秦王……”
场面急转直下,可沈苏姀和嬴纵依旧平静万分,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沈苏姀和嬴纵都怀疑过嬴华阳,因此到了这一步他们反而不奇怪,沈苏姀腰间的手缓缓松开,嬴华阳佝偻的背脊也直了起来,她面色苍白鬓发散乱身着灰袍,怎么看怎么狼狈,可便是在站直身子的一刹那,她通身的气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手撩了撩落在耳畔的散发,姿态优雅而矜贵,她缓缓勾唇,看着远处站在禁卫军人群之中的拓跋昀好似变作了身穿凤袍的北魏皇后!
下颌微扬,目生傲然。
她不再是从前温柔知礼的嬴华阳,而是北魏的太子妃嬴华阳!
沈苏姀无需多想便能明白一切,却还是轻轻叹了一声,似乎有些遗憾,她转头抱歉的看了嬴纵一眼,笑意发苦却并不凝重,嬴纵握着她的手收紧,墨蓝的眼底只有安抚。
这二人的无声无息的互动嬴华阳看在眼里,沈苏姀的那一声轻叹更如同耳光落在她的脸上,然而她那还沾着灰污的面上却并没有半分惭愧和抱歉,她只是一抬手将那并不存在的华服广袖一扬,转身看着沈苏姀肃声道,“苏姀,你们别怪我,不嫁心爱之人,便嫁名和利,从我出嫁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大秦的长公主嬴华阳了……”
沈苏姀并不看嬴华阳,嬴华阳眸色微暗,忽然抬手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动作轻柔的一抚,语声缓缓道,“而且,我的孩子并没有失去,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做!”
☆、060 挟持离宫,魏帝之死!
“苏姀,你们别怪我,不嫁心爱之人,便嫁名和利,从我出嫁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大秦的长公主嬴华阳了,而且,我的孩子并没有失去,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做!”
嬴华阳低眸,温柔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之上,宽大破旧的布袍之下,仔细看会发现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她的手分明还带着青紫的伤痕,前一刻她还蜷缩在那阴湿的破榻之上,可就是这样以自己为诱饵的嬴华阳竟然是怀着孩子的!
沈苏姀当初想嬴华阳不可能以自己的孩子来装假,怜惜她失去了孩子才愈发心软相信了她,眼下见她当初所言皆是假话方才皱眉,她牵着嬴纵的手,语气前所未有的凉薄而冷酷,“小小的孩子被亲生母亲诅咒,我几乎可以预见他的结局了。”
嬴华阳闻言却抬眸笑开,“苏姀,将来你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为了这个你也不会伤我对不对?”微微一顿,她转身看向远处的拓跋昀,“我的孩子结局只有一个,他会成为未来北魏的王,苏姀,七哥,不要逃了,从殿下被那巫女刺杀的那一刻起,这宫里就开始布下了天罗地网,不踏足便罢,你们一旦进来了,就再也逃不出去!”
嬴华阳是嬴纵同父异母的妹妹,沈苏姀又为了她心软被困,可眼下她竟然要他们束手就擒,难道她不知道他们被擒之后的结局?沈苏姀眼底寒芒簇闪,手已下意识落在了长生剑剑柄之上,她唇角微沉,语声低缓至极,“那可不一定!”
“噌”的一声剑鸣,沈苏姀的剑刃已经架在了嬴华阳的脖子上,嬴华阳从容的面色一变,本欲转头看沈苏姀,却不想甫一动脖颈上便是一疼,她面色一白,当即明白沈苏姀是来真的,沈苏姀满意的看着她煞白的面色,“这个孩子无辜,可惜他的母亲太过歹毒,嬴华阳……不,魏太子妃,你猜在魏太子那里是你的性命值钱还是我和他的性命值钱?!”
嬴华阳将自己的腹部紧紧地护了住,看着远处的拓跋昀唇角颤抖,周身再也没有早前那般母仪天下的气势,沈苏姀冷笑一声,转眸看向了拓跋昀。
拓跋昀面上果然没有半分紧张,他只将阴鸷而仇恨的目光落在嬴纵的身上,口中冷笑道,“秦王既然来了为何是这幅装扮?怎么样都该是轻裘华服才是,魏王宫必定以美酒佳宴相待以续二国之好,旁的不说,本宫和煜王还有苍穹的璴世子相交甚深,对了,苍穹的璴世子亦在魏王宫中,璴世子将于本宫的妹妹成婚,秦王以为如何?”
沈苏姀看着拓跋昀的目光便带上了讽刺的笑意,嬴纵站在沈苏姀身边一把拉下了面上黑巾,刀削斧刻的俊脸在火把的照耀之下愈发显得深邃而迫人,嬴纵凤眸半狭的看了拓跋昀一瞬,语声平静的道,“璴世子大概不会和令妹成婚。”
拓跋昀眼底狠色一闪而逝,大手一挥,这处院落的高墙之上立刻出现了许多弓箭手,看着那泛着寒光的冷箭对准了沈苏姀和嬴纵拓跋昀唇角才生出笑意,他抬了抬下颌满眸高傲的看着嬴纵,“天狼军离此十万八千里,秦王哪里来的底气与本宫叫嚣?”
嬴纵忽而松开了沈苏姀的手,语声低寒,“没有天狼军,你亦是手下败将……”
话音未落,墨色的身影如闪电一般朝拓跋昀激射而来,拓跋昀面色一变,不曾想到嬴纵敢在这等条件下将他当做目标,拓跋昀身形急退,与此同时大喝一声,“格杀!”
话音落下,高墙之上的冷箭立刻搜寻起了嬴纵的身影,而那些手持火把的禁卫军战士亦抽出刀剑来朝嬴纵迎了上去,嬴纵身形急闪,见拓跋昀躲到了禁卫军之后眼底一点寒光骤现,劈手夺下近前一个士兵的长刀……
无人看得清嬴纵如何出招的,只见一道黑影从人群之中极快的闪过,眨眼间便站到了急退的拓跋昀身前,拓跋昀退无可退,面色一沉拔出身边带着的长剑做以抵挡!
嬴纵手中招式又狠又快,直逼得拓跋昀应对不急,而在他身后“噗通”几声闷响落定,拓跋昀眼风一扫,却见适才嬴纵走来的那一路士兵皆已倒地……
拓跋昀心惊不已,却不敢分神,周围的禁卫军见状再不敢上前,看向那边的沈苏姀之时却见沈苏姀正将他们的太子妃挟持了住,高墙之上的弓箭手们大汗淋漓的欲要对准嬴纵,奈何嬴纵的身影快若疾风,又正在和拓跋昀打斗,一个不慎这冷箭便要射在拓跋昀的身上!
拓跋昀的武功修为并不低,然而却是比不上嬴纵的,眼看着这场比斗输的必定是他,拓跋昀眸光几闪便欲做退,嬴纵见她动了这心思冷笑一声,抬手一刀从他面门之上砍了下去!刀风仿佛带着风雷之声轰隆隆的肆虐着在场众人的耳膜,劲风大做之间所有人都惊骇的看着拓跋昀那一方,只担心拓跋昀就此丧命当场,便是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拓跋昀抬手一挡面门与那刀锋险险擦过,咔嚓一声脆响,拓跋昀并未受伤可面上的面具却掉了下来!
面具落下,拓跋昀眼底闪过狂怒,而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一张极其矛盾的脸,右脸精致的如同女子无可挑剔,可那左脸之上,一道从眼睑以下直直入腮的凹陷伤疤却是那样可怖而诡异,嬴纵看到拓跋昀面上的伤疤眯了眯眸子,手中狠招半点不慢!
拓跋昀早前对着嬴纵本就是拼力抵挡,这会子盛怒之下破绽百出哪里还是嬴纵的对手,不出十招,嬴纵手中极其普通的刀便架在了拓跋昀的脖颈之上,刀锋紧贴在拓跋昀的颈部血管之上,瞬时叫他被点了穴似得再不敢动,嬴纵的手腕猛地一转,顿时将刀背朝下重重敲在了拓跋昀的肩头,骨裂之声响起,拓跋昀满头大汗的跪倒在了嬴纵之前!
嬴纵居高临下的看着拓跋昀,语声仍然冷峻而平淡,“叫所有人退下!”
拓跋昀恶狠狠的抬起了头来,瞪着嬴纵的眸子仿佛恶狼似的阴毒,年岁相仿,嬴纵只是个亲王而他已经是太子,这是他的地盘这个局是他布下的,可为何最后输的仍然是他?!
拓跋昀死死盯着嬴纵,忽然厉喝道,“放箭!”
一语落定,周遭众人却没有人敢动,拓跋昀怒目扫向四周,却发现那些弓箭手各个战战兢兢畏怕不已,拓跋昀面色狰狞起来,再度喝道,“你们这蠢货!本宫让你们放箭!”
“你不想要命,他们还想。”
嬴纵说完这话,当即上前封了拓跋昀身上穴道,在他身后,沈苏姀挟持着嬴华阳走了过来,沈苏姀一脚踢在嬴华阳腿弯,嬴华阳顿时跌倒在了拓跋昀身边,夫妻二人跪在一起,嬴华阳一转头便看到了拓跋昀那张可怖的脸,她眯了眯眸子,不顾自己流着血的脖颈抬手去擦拓跋昀唇角流出来的血丝,“殿下……”
“滚开!”
拓跋昀“啪”的一声挥开她的手,直将嬴华阳的身子推得歪倒一旁,嬴华阳面色几变,当即不在多动,只安安静静的挺直了背脊坐好,容色沉静。
沈苏姀长剑架在嬴华阳身前,转头关切的看着嬴纵,嬴纵对她点了点头,抬眸便见院子门口急急出现了几道身影,来的是拓跋卓和齐永兴!
看到院子里的场景,拓跋卓面上几番色变之后才定下神来,目光直直的看像沈苏姀和嬴纵,甫一开口便道,“我可以放你们走,不要伤太子和太子妃!”
“敢放走这二人,本宫要了你们性命!”
拓跋昀转头,狠狠地盯着拓跋卓,拓跋卓皱了皱眉,并不去看拓跋昀,只仍然看着沈苏姀道,“我说放你们走便一定会放你们走,你信我!”
拓跋昀看着拓跋卓的眸色简直像要杀人,这边厢齐永兴跟在拓跋卓的身后,见状便稍稍上前了一步道,“太子殿下,二殿下是为了您好,您是太子,是要继承魏国王位的,一切自然以您的安危为重,就放他们走吧,您已经受伤了……”
拓跋昀对齐永兴的态度竟然比对拓跋卓更为信任,听见齐永兴这般说他竟然不曾反对,拓跋卓见状立刻看向沈苏姀,“你们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我必定放你们走!”
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嬴纵道,“准备一辆马车。”
拓跋卓立刻点头,“我这就亲自去准备!”
说完拓跋卓便转身离开,整个荒芜的院子里便只剩下了狼狈的拓跋昀夫妇和沈苏姀夫妻,在院门口站着的便是一脸恭敬的齐永兴,沈苏姀看着齐永兴,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向齐永兴的手腕,齐永兴微微垂眸站着,面色平静的好似昨夜与她打斗的不是他!
“齐公公是南煜人?”
一片安静之中,沈苏姀突兀的开了口,此话一出,拓跋昀和嬴华阳先是疑惑的看了沈苏姀一眼,然后便又都奇怪的看向了齐永兴,齐永兴缓缓抬眸,面上神色也有些微的意外,道,“秦王妃为何如此问?咱家是北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