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湛心头一跳,连忙想去拉嬴纵出来,可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嬴纵十分泰然的站在帐中,又哪里会被他拉走,嬴湛心中紧张,只希望他快些出来!
帐内的人没有谁的面色好看,嬴纵尤其如此,因为他认出了躺在床上的其中几个人,那几人正是昨天下午他制服疯马之时遇见的那几个小战士!
嬴纵心中发紧,“他们昨晚半夜发病的?”
那小官儿不停地擦着汗,道,“正是,眼下秋日昼夜天气变化快,这些年纪小身体弱的经常会得病,下官知道的时候便给他们送了一包柴胡……”
军中人太多,军医和药材却有限,许多因为打仗而受伤的战士都没有药治,这几个看马的小战士能得一包柴胡已经很不错了,若只是寻常的风寒,只需将那柴胡煮水喝上几回自然也就好了,他们的身体弱只是因为年纪小吃的不好,可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没那么娇贵!
“适才营中发疯的马可是昨日从战场上缴获回来的?”
嬴纵忽然如此一问,那小官儿愣了一愣才点头,“是,正是……”
帐中气氛陡然一凛,嬴纵面色暗沉的回头一看,却见后面跟着的两个大夫已经面色煞白一片,嬴纵眯眸,“去给他们看看……”
“他们”指的是这些小战士!
那二人身形十分明显的抖了抖,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深吸口气,早前说话的那人上前一步道,“殿下乃是国之根本,还请殿下先离开此处,此地,只怕要封锁起来!”
那人没说是什么病,可这话意却是明显!
嬴纵默了一瞬看向他二人,“你们之中,留下一人便可。”
说着,他便转身走了出去,走到帐门口看到嬴湛,立刻道,“你先回府衙!”
到了这时候,嬴湛当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直了直身子,果断的摇头,“七哥放心,我不会进去也不乱走,我就看着,有我帮得上的地方我要帮忙!”
他的表情执拗至极,嬴纵皱了皱眉带着其他人走了出来。
刚在帐外站定,却见那两个大夫谁都不曾出来,嬴纵眸色一暗,再未言语。
半柱香之后那两个大夫才出门,二人皆是面如菜色,还是早前那人上前一步,却距离嬴纵有些远的道,“殿下,是会传染的病,病人高热不退,浑身抽搐,呼吸受抑,喉头食道都伴随着出血症状,虽然是昨天半夜发的病,可其中有二人到了此时已经有些……有些危险了,此病十分凶险,下官二人亦不能确保能否救治,当务之急是防止扩散!”
微微一顿,那人又道,“十有八九此病是来自那马瘟,马瘟寻常时候是不会传染给人的,可此次的马瘟却是不同寻常,并且,能在人之中传染,在马群之中只会传染的更快,今早发狂的马只是第一波,在他周围或许还会有,如此波及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所有和马儿近距离接触的都应该隔离,还有那些病马,必须早些斩杀烧毁!”
这话无异于一场寒霜落下,甚至连朱瑞这样的老将都面生骇然,正是因为他从军时间长经验多,这才知道军中最怕的是什么,他双眸生怒,低吼一声,“杂碎南煜狗!竟然用这样阴险的法子来害我们,怪道那一日跑的那样快!谁能想到这些战马带着病!”
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经明明白白!
没有人会去注意一个从战场上下来发狂的马!
而南煜也只需要将一匹病马送入秦军的马厩便可……
“我们几人会不会被传染?”
嬴纵忽的一问,那两个大夫更是汗如雨下,其中一人道,“小人可以马上开药,从里头战士的情况来看,应该需要和马儿有至少小半日的近距离接触才会被传染,殿下和几位将军应当不会,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服药的。”
嬴纵眉头紧皱,利落的看向朱瑞几人,“从现在开始,封锁这一片营帐,所有人都不得出自己的帐篷,整个城西大营也不准进出,你二人先开防治的方子,先从将领开始服药,傅青,将你的卫队抽调过来,服药之后清缴马厩确定周围还有没有别的病人,云柘,你负责封锁营区,此事不得伸张,朱瑞,你马上用信鹰传信去天狼军大营,那边亦要封锁,再令查探是否有同样状况,等确定了你未被感染便回去主持大局!”
朱瑞眉头一皱,“还是殿下回天狼军大营!”
嬴纵语声低寒,“你欲违抗军令?!”
朱瑞不敢再言,被嬴纵沉定的眼神盯着,到底是拗不过,沉沉的应了一声“是”快步离去传信,所幸镇南军的五万兵马是先到的,是以占了城西这一处最广阔的营地,而天狼军后到只能扎营在城北,因为城北营地狭窄并没有地方收容战场上缴获的战马才免了这第一波事端,然而虽然所有外来的战马都送来了城西,可天狼军和镇南军之间却还是有传递军令等人员来往,现在嬴纵只希望天狼军平安无事!
那两个大夫极快的去开方子,傅青亦极快的抽调卫队熬药服药,命令虽然简单,可真要安排起来却是极难,鞍马营眼下明确得病的只是这十人,可马厩那边被感染的却不仅是发狂的那些马儿,其余被感染多少不得而已,而更远处的马厩又是其他士兵照看,这些士兵又和其他营的战士或是一同用饭或是打过照面,到底有多少人被传染,根本不得而知!
整片马场及鞍马营的帐篷都被列为了危险区域,嬴纵在外围辟了一处大帐暂作处理军务之用,眼下随军的大夫无法确定这被感染的病症特点,是以他和朱瑞等人只能等半日之后看有没有病状发生才能基本确定自己有没有被传染!
难熬的等待之中,嬴纵忽然摸到了腰间的香囊,淡淡的药香萦绕,将他的眉宇也熏的温柔,一旁的嬴湛见他如此凑过来问,“七哥,可要送信回乾州?”
要不要送信呢?
出了事,第一时间告知能避免很多麻烦,可送了信沈苏姀必定会担心,更可怕的是她或许会亲自来郴州,而消息一旦走漏,整个大军都会陷入恐慌!
那八十里外的南煜大军等的不就是这样的结局?!
嬴纵缓缓摇头,“暂瞒着。”
朱瑞在旁也十分伤神,不停的朝外头看去,“殿下,不见那边的回信呢!”
嬴纵摇摇头,“得了你的信定要做些排查,等着便是。”
朱瑞哪里能定的下心,到底亲疏有别,镇南军大营生了这样的事能让他的心滴血,可天狼军中若是也被染了病那可就能要了他的命!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个时辰之后,防治的汤药送到了帐中,此药未经试验,没有人知道有没有用,可大家还是默不作声喝了!
外头的稽查卫队服药之后已经开始行动,但凡是营中有头疼脑热的士兵都会被列为怀疑对象,这其中不排除没有误伤,然而到了这时候,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马厩要被排查,和疯马接触过的人都要登记在册,稍有点儿不对的马匹都要被处理,整一日,马厩的嘶鸣声未曾停过,即便是在杀场上十步杀一人的战将,即便是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帅才,可在这病魔面前都只能是束手无策!
尽管已经将消息封锁,可大营之中的异常士兵们不是没有察觉!
气氛愈发压抑,危险正在逼近!嬴纵泰然若定的坐镇中军安了傅青和朱瑞的人,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前所未有的困难正像一把寒刀悬在他头顶!
天刚亮之时嬴纵几人便来了营中,眼瞧着外头的日头一点点升高,众人等着镇南军大营的排查结果心也在揪紧,嬴纵仰靠着闭目养神,而朱瑞性子豪烈,更是万分担心天狼军大营的状况只急的在帐中来回踱步,某一刻,帐外忽然有信鹰的鸣叫声!
朱瑞眸色一亮大步走出帐门,不多时回来手中便拿了个小小的纸筒!
“念吧。”
嬴纵定定落下两字,朱瑞便将那纸筒打了开。
嬴纵仍然未曾睁眸,嬴湛却紧紧地看着朱瑞手中的信,一时间连呼吸都屏住了,然而他只瞧见朱瑞将信打开的一刹面上血色尽褪,手一颤那小小的纸片儿便飞落在嬴纵的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