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哭了?”管小三蹦蹦跳跳地从人群里挤过来,刚刚那一声领头的呼喊让他费尽了全部力气,现在声音尚有些嘶哑。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叶央恶声恶气地吼回去,又对四周道,“无故离营,所有人都给我回去挨军法!”
管小三立刻急了,辩解道:“这个地方还在神策军的警戒范围里,不算离营,不算!”
“哈哈!”李校尉刚刚是率领骑兵的,此时从叶央身后走过来,朗笑道,“挨军法可以,将军,先和将士们吃一顿好肉罢,今天并非休沐,我们不喝酒,可营地里的肉早就备好了!”
连饭菜都备好了?叶央咳嗽一声,掩盖住声音里的颤抖,“好!回营再说!”
她又要前行,管小三却在马头前将人拦住,焦急问道:“老大,我们这份及笄礼,您到底满不满意,收是不收?”虽然有全军参与,但起初是他自个儿提议的!
“你们都送过来了,岂有不收的道理!”眉目间的黯然早已消散,焕发出光彩的叶央绕过他,大声说,“神策全军听令——悉数回营,跑得慢的,可就只能啃骨头啦!”
“哎?只能啃骨头?”一瞬间的功夫,管小三就只看见了叶央的背影,不满地嚷嚷,“这不是欺负我们这群没骑马的人吗!前面的兄弟拦住骑兵们,拦住他们!还有谁带了绊马索,快拿出来啊!”
☆、第92章
绊马索自然是无人带出来的,众位想让统帅检验训练成果,表演的意味更多些,步兵对骑兵一用上绊马索,势必会造成马匹受伤。
不过缺乏工具,也阻挡不了管小三飞奔回营的热切,他飞身扑到经过身边的骑兵马上,伙同几个步兵,硬是靠重量让战马倒下,死死地搂着马脖子不松手,表情无比坚决!
叶央那句“回去晚了就啃骨头”当然是开玩笑,不过当她回到营地时才巡视了一圈,步兵们便悉数到了。值岗的士兵刚刚点燃了信号弹引起统帅注意,现在抽了两个人守在几堆篝火旁,翻动着一只只肥羊,不让它们烤焦了。
空中飘着肉香,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让人觉得分外满足。
神策军营地附近俱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牧场,太仆寺喂马不喂羊,但周围的牧人却是养了不少,和荒凉萧条的西疆比,自然不缺衣少食。管小三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撑着腰勉强走到篝火旁边,看看属于他的烤羊还没动过,登时松了口气,瘫软在火堆旁。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步兵已经到得七七八八,叶央让大家各自歇息放松,原先安静的军营立刻喧闹起来!
一坛坛清水摆出来,还夹杂着几缸冰过的乌梅饮,因为离牧场近,牛羊奶自然也少不了,虽然无酒,却不碍众人的兴致。不断有士兵端着水来敬,叶央光喝水就喝了个半饱,又不能借口推辞,只好搬出去茅厕的借口,趁机扯了半只羊腿跑开,躲在一顶营帐后头坐下,埋头大口大口地撕扯——及笄的生辰过到这份儿上,果真是与众不同。
即便如此,她还是被李校尉发现了。不过李校尉空着手跑过来,并没有灌她的意思,脸上带着局促地笑,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将军,买活羊买牛奶的银子,是我们赊来的。”
眼神躲闪,希望叶央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有心为统帅祝贺,但大家没钱嘛!
明白了。
感情吃这一顿饭,还得她掏钱!
叶央哭笑不得,却很痛快地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来,塞在了李校尉手里。家里给的一沓子银票她怕弄丢了,一直贴身放好,动作之下,有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掉了出来,落在她脚边。
迟疑着伸手捡起来,叶央打开后发现那是封信,大嫂亲笔写的,大致意思是今日生辰,家里没忘,可不知该送什么,就拿了些银子。还让她在外头好好照顾自己,休息时记得回家看看祖母。
也对,摊上这么个小姑子,寻常娘子用的珠花脂粉她一概不爱,按理说在及笄礼上,需用上好的发簪绾起一头青丝,可发簪叶央早已有了,乌木的,镶嵌的珠子和皇帝冕冠上的都是一般大小,再贵重能贵重过它?若送刀剑,又显得煞气太重,况且名家铸造的宝剑不是三五天便能做好的。
左想右想着实为难,干脆给银子,让她自个儿买去!
神策军送了一场演练,家里送了几万两银子。七月初七的生日,叶央颇觉得圆满,手里倒提着半只羊腿,像提着长剑,从营帐后头绕出来,鼓足勇气,迎接新一轮的敬水酒。好在战士们也不打算光用水把肚子撑满,很快就去围着篝火吃东西了。
有人唱起悠长的调子,有人和着调子用长刀打着节拍,还有人在空地上练起摔跤来。八千人的盛宴,闹起来能吵醒天上的神仙,虽无人饮酒,可在场的每位都觉得自己醉了。
夜色更浓,叶央离篝火远了些,任凭清风拂过脸颊,席地而躺,叼了根草看着天上的星星。银汉蜿蜒,群星此起彼伏地亮,天上和地下,静谧和喧闹,孤独和亲切,种种感觉调和成一团。
枕着手臂,微风偏凉的七月里叶央逐渐睡去。在定城被破,在守住了晋江城之后,第一次睡了个无梦的好觉,直到天光。
闻鸡而起,神策军的规矩是在卯时一刻前悉数起床,围着营地跑上几圈,开始一天的训练。本来叶央还担心昨夜闹得太晚,会有士兵误了时辰,半梦半醒之间,还磨刀霍霍地准备抓几个偷懒的杀鸡儆猴,没想到七月初八唯一一个起晚了的人,居然是她自己!
直到卯时三刻,叶央才从草地上醒来,昨夜就睡在外面,反正没人敢把她抱回军帐,李校尉心细,发觉她难得睡得很香,也不让人去打扰,反正还没入秋,冻不着。
一跃身站起来,叶央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看着日头升起的高度,心里就打了个突,直到李校尉报告说全军已经跑完步,就更加无地自容。
“……看来今日起晚的就我一个,傍晚时自行去领罚,你们要不要派个人跟着?”她左右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脖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决定还是先去营帐换一身军服,“让将士们吃过饭后照常训练,等会叫负责研制新武器的那几人来我帐前。”
身为一军统帅,叶央却没有半分绕过自己的想法,给部下们做个好表率更重要。太仆寺新得了一群骏马,马是好马,却野得很,目前还没有驯服,整日在马场里跑着,夜间归厩时总要让牵他们回去的人吃足了苦头,时不时便要挨一记踹,需得有功夫的人去牵,还差人来请过士兵帮助。
神策军中最近的小军法,便是帮太仆寺赶野马回厩,叶央如此坦荡干脆地受罚,倒教李校尉更加敬重了几分。
叶央径直回了自己的军帐,换过一身衣服后,等着那一队技术兵种过来。因为起得晚,洗漱之后就误了吃饭的时辰,好在昨夜吃了不少,能顶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