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安姐儿哭得更加伤心。
她从小没有父母,也曾经看着别家的孩子依偎在父母怀里羡慕不已,也曾经偷偷去村里的土地庙里求土地公公把父母还给她。一个八岁的孩子,如何不想念父母?她梦里时常梦见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把她抱在怀里,唱着歌儿哄着她,亲着她的额头,喊她心肝宝贝。那是和齐娘子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温柔的让安姐儿想哭。
当知道她还有血脉相连的亲人在世,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梦中那个如春风一样温柔的母亲。
可是齐娘子对她来说也是至亲,突然之间阿姐不是自己的阿姐了,她一时之间只觉得茫然无措。
远哥儿年纪小,听了半天以为父母要送小姨走,顿时急了,冲上来死死拽着小姨的衣角嚷嚷道:“不许送小姨走!”
娘仨抱头痛哭,就连齐光宗都红了眼圈。
齐光宗抹了把脸,抓着远哥儿的腰带拎着起来,狠狠一巴掌拍在屁股上:“兔崽子滚蛋!把你送走都不会把你小姨送走!”
远哥儿脸朝着地被打了屁股,羞耻感油然而生,两手两脚像背朝地的乌龟一样乱划拉:“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安姐儿顿时绷不住笑了,一屋子的愁云惨雾被这么一闹消失的干干净净。
“对嘛!都是好事,哭什么?安姐儿以后有个当皇帝老子的舅舅了,还不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有什么!”齐光宗把远哥儿扔到炕上,远哥儿被埋进厚厚的被褥里,半天才挣扎起来。
齐娘子擦了眼泪担忧道:“如果安姐儿的身份被其他人知道了,传到贼子耳里,怕会遭到杀身之祸。”
齐光宗捏了捏安姐儿的脸道:“皇帝才登基,这世道还不太平,明日我再去县里打听打听,你在家里带好孩子。这件事你们一定要咬死了不能说出去。安姐儿你别怕,天塌下来了有姐夫给你顶着。你平时皮就算了,这次可是关系到你小姨的生死!如果让我知道你跟外人多说一个字,我打断你的腿!”最后一句话是指着远哥儿的鼻子说的。
远哥儿一听小姨生啊死啊什么的,立马爬到小姨身边拍拍小胸脯道:“得令!我一定保护好小姨!”
安姐儿心里的惶恐稍稍平定下来,夫子平日教导要遇事不乱,如今阿姐姐夫为了自己的事奔走,自己是远哥儿的长辈,更要照顾好远哥儿,给远哥儿做个楷模才对!
第二日一大早,齐光宗连饭都没吃,揣了俩馍就出了门。安姐儿和远哥儿吃过饭后正要去上学,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庒玉郎气喘吁吁地跑来。
庒玉郎一路跑到院门口,伸手拉住安姐儿白嫩嫩的手急道:“我今日就要和祖父走了。”
庒玉郎平日里最多悄悄扯下安姐儿的衣角,直接上手还是第一次,安姐儿第一次被姐夫和外甥以外的男子拉了小手,还没来得及害羞,就被一脑门汗的庒玉郎惊住了。
“你祖父要带你去县里吗?”安姐儿以为庄夫子要带他去县里转转。
庒玉郎摇摇头,半晌才道:“我叔父派人来寻我们了,今日就要接我和祖父回去了。”
安姐儿低着头,看着覆在自己手上黑黝黝的手,比自己大了好多,越看越觉得鼻子酸酸的。
第8章
一滴泪落在庒玉郎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烫的庒玉郎心都疼了。
安姐儿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哑着嗓子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庒玉郎沉默了,许久才艰难道:“我不知道……”
安姐儿眼泪顿时一串一串落了下来,她狠狠用衣袖擦了眼泪,赌气地跺了跺脚一扭头回屋了。
庒玉郎伸出手想要拉住安姐儿,可想到自己未卜的前路,只能苦笑一声放下了手。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了远哥儿,远哥儿懵懵懂懂接了盒子,看着庒玉郎傻傻开口道:“玉郎哥哥你也要走了?”
庒玉郎奇怪道“还有谁要走吗?”
远哥儿忙捂着嘴傻笑两声道:“没有没有,呵呵”
庒玉郎又把腰间的玉佩摘了塞给远哥儿道:“你把盒子交给你小姨,以后要好好照顾你小姨。”说完深深看了齐家一眼,转头走了。
远哥儿在后面喊道:“玉郎哥哥路上要小心!嗯……要多吃饭……多穿衣服!”
看着庒玉郎走远了,远哥儿才挠挠头回了家,见小姨坐在书桌前埋头抽泣,远哥儿也不敢说话,只把盒子轻轻放在安姐儿手边就出去了。
等远哥儿出去了,安姐儿才拿起盒子,一边抽噎一边打开,里面躺着一对碧玉雕成的蟋蟀,雕工谈不上多好,只是这蟋蟀胖乎乎憨态可掬,看起来十分讨喜。
安姐儿打开床边的小柜子,抽出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面是整整齐齐四个盒子,每个里面都有一对草编的蟋蟀。
最旧的那个盒子是一团乱糟糟的草团子,只能勉强看出是个虫子模样的,最新的一个盒子上刻着一条踩着祥云的龙,就是前几日安姐儿生辰庒玉郎送的。
“九岁是大生日,等你九岁生辰时我给你送个玉雕的蟋蟀,比草编的好看多了!”
一滴泪落在滚圆的玉蟋蟀上,安姐儿把盒子放在那四个盒子旁。然后爬到炕上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锦囊攥在手里。
安姐儿跑到庄家,却看见庄家已经空无一人。
安姐儿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喃喃道:“已经走了吗?”
“安姐儿在呢!正好,庄夫子让我把院子里的鸡鸭分了,特意要我把这几只又肥又大的给你家,正好你把它们赶回去,省的我跑一趟了。”
原来是里正家里的大媳妇王娘子,赶着几只鸡鸭从院门口路过,看见站在院内的安姐儿了。
“哟!我的乖乖怎么脸都哭花了?人都还没上船呢,你就舍不得了啊?”
安姐儿一听人还没上船,攥着锦囊拔腿就往渡口跑去。
王娘子在身后急道:“哎呦呦!你可慢些,摔着了你阿姐不得找我!”
安姐儿充耳不闻,远远看见渡口上有几个人影,正在往船上搬着东西,而庄夫子和庒玉郎在一旁和里正说话。
看见安姐儿跑来,里正和庄夫子微笑着不说话,只让庒玉郎迎上去。
堪堪在庒玉郎面前停下,安姐儿拍拍胸口,一路跑来吸了一肚子冷气,着实不好受。
两人相对无言,庒玉郎几次欲言又止,却连看都不敢看安姐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