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东院是美轮美奂的人工雕砌之美,那么西院就是天然去雕饰的自然之美,亭台楼阁皆掩映在假山林木中,倒是炎炎夏日里难得避暑之地。
与东院的热闹不同,西院虽然侍女仆役不比东院少,但是安姐儿一路走来竟然没有听到一丝人声,路过的侍女和洒扫的婆子皆默默行礼,满脸麻木,如同木头人一般。
偌大的西院竟然只有安姐儿一行人的脚步声和树上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蝉鸣声,但也很快会被仆役拿着黏竿黏走了。
安姐儿悄悄握紧了母亲的手,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这西院也太诡异了,没有一丝人气。
“莫怕。”长公主拍了拍安姐儿手道:“你祖母喜静,所以西院安静了些。”
这哪是安静了一些啊,青天白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这哪是人能住的地方?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景色。
长公主见安姐儿十分不适应西院的环境,便和安姐儿说起卫老太太的喜好。
卫老太太是前朝卫老将军的幺女,在长公主嫁到沈家时还是一位为人爽朗的女人,对几个儿媳一视同仁,是难得的好婆母。
可惜后来接连受到打击,先是娘家被朝前皇帝抄了家,卫氏一门二百七十三人,不管男女老幼都被斩了首级,又连失长子幺儿后,性情大变,暴躁易怒,对二子沈国公不假辞色,对长公主更加不待见,终日礼佛吃斋,除了钱氏母女,其他人一概不见。
安姐儿有些惴惴不安,这不是话本里恶毒祖母的标配吗?就爱折腾不喜欢的孙子孙女,天不亮就要来请安服侍祖母梳洗,吃饭要给祖母夹菜,祖母坐着吃完了,才轮到自己站着吃剩下的,还得捏脚捶背。
进了西院贤福居的院门安姐儿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院内连一朵花都没有,全是林木藤蔓,进了正房,更像个雪洞一样,放眼望去除了青白二色再无其他颜色。
一个穿着朴素,面无表情的老人端坐在首座上,手里拿着一串念珠,闭着眼嘴唇嗡动,似乎在念着什么。
第25章
钱氏母女站在卫老夫人身旁,见到长公主和安姐儿进来,忙上去迎接。
“娘娘万安。”钱氏腰弯到一半见长公主一点没客气地受了她的礼,脸上的笑都僵了,咬着牙行完礼。
然后是沈惠给长公主见礼,沈惠就比钱氏的动作流畅多了,一举一动都如同弱柳扶风,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都起来吧。”长公主不等卫老夫人说话,自己先在上首靠右边的椅子上坐下了,“安儿快给祖母请安。”
安儿左右看看,没人拿着软垫在旁候着,默默叹了口气,直挺挺地跪下行了个大礼,“孙女安儿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福寿安康。”
卫老夫人睁开了眼,颇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小孙女。
“起来吧。”卫老夫人语气没有一丝波动,听不出来丝毫高兴的意思。
“谢祖母。”安姐儿初来乍到,对祖母还不了解,目前只知道祖母不待见二房一家,对大房母女却多有照顾。
卫老太太又闭上了眼,默默转着手里的念珠,安姐儿站在中间有些尴尬。
这就算见完礼了?不说见面礼什么的,总不能一句话都没有吧。
安姐儿局促地动了动脚尖,正想向长公主求助,卫老夫人说话了。
“既然回来了,就要好好教养。”这句话是卫老夫人对长公主说的。
“你要时刻牢记你是沈家的子孙,虽然不是男儿无需承栋挑梁,但也不能丢了沈家的脸面,要和兄姐和睦相处,互相谦让,要知道你们兄弟姐妹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卫老夫人目光灼灼地望着安姐儿:“你可明白?”
安姐儿低眉顺眼答道:“安儿明白,谨遵祖母教诲。”
安姐儿知道,卫老夫人的重点在一个“姐”上,这是让自己多谦让堂姐,老太太果然心疼沈惠,不问自己这些年过得如何,只一味的强调要和兄姐和睦。
长公主脸色有些难看,瞥了一眼颇为得意的钱氏,暗暗冷笑了一声,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见安姐儿乖顺,卫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手一挥,旁边的老嬷嬷把手里捧着的匣子送到安姐儿眼前。
匣子里是一套金玉首饰,从头到脚一应俱全,尤其是那一对金镶玉的手镯,赤金打成的一圈玉兰花,花上有六只拇指大小的玉蝴蝶,那玉晶莹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
安姐儿把手放在胸口上,隔着衣服摸到一个硬块,那是庒玉郎送他的玉麒麟,安姐儿看着玉蝴蝶,越看越觉得和自己脖子上挂的脂玉一模一样。
饶是长公主是见过世面的,也吃惊不已,忙推辞道:“这样的好东西老太太自己留着,给安儿岂不是糟蹋了。”
“我一个老婆子要这些做什么?”卫老夫人依旧语气淡淡,“我知道安儿回来,你们夫妻定然是疼都疼不过来,想来安儿也什么都不缺,我身无长物,唯有这套首饰还拿得出手,便给安儿了吧。”
长公主忙示意安姐儿道谢,可怜安姐儿的膝盖,才跪过又要跪了。
有金子拿,跪就跪吧。
钱氏却是笑不出来了,她一脸心痛地盯着安姐儿手里的匣子,恨不能上前抢了回来,就连沈惠脸上都带了几分嫉恨。
安姐儿却不管他们如何嫉妒,既然是亲祖母给她的见面礼,她照单全收就是,里头那些弯弯绕绕的她才懒得管。
安姐儿把匣子交给绿萝拿着,自己在沈惠旁边坐了下来。
沈惠很快就收敛了脸上的嫉妒,对着安姐儿莞尔一笑,然后带着放佛是丈量好的微笑对钱氏道:“母亲可是见到妹妹太高兴了?您不是也给妹妹准备了见面礼吗?”
钱氏如梦初醒,一脸肉痛地让身边的嬷嬷送上一个箱子,里头装着一些布料首饰之类的,没有什么出奇的。
饶是如此,钱氏也觉得心痛不已,早知道老太太给这野丫头这么好的东西,她就该随便拿出些料子来打发了就是,可惜了里头的好料子了!
安姐儿起身谢过钱氏,钱氏勉强笑了笑,让人把安姐儿扶了起来。
等钱氏送完了见面礼,沈惠让侍女书雪拿了个小包袱给安姐儿,笑道:“姐姐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想着妹妹多年在乡下生活,于针凿女红上定然有些生疏,这些都是姐姐平日里亲手绣的帕子汗巾,妹妹拿着用,赶明儿姐姐教你绣花可好?”
安姐儿打开包袱拣了一块帕子展开细看,绣工还算精细,只是缺了些□□,帕子上的兰草虽然姿态风流,却缺了兰草该有的韧劲和不屈。
“姐姐绣的帕子可真好看。”安姐儿满脸感激对着沈惠笑笑。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推到沈惠面前,不好意思道:“都说长辈赐不敢辞,祖母和大伯母的礼物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但是姐姐和我是平辈,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条帕子是我来京的路上无聊时绣的,不是什么好料子,绣工也比不上姐姐,姐姐可别嫌弃我。”
沈惠脸上的笑在看到安姐儿推过来的帕子上绣的喜鹊时有些挂不住了,那喜鹊灵动逼着,昂着头张着嘴,好像正在报喜一样,看着格外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