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好似……好似……”
刘湘婉转了个圈,歪着头问:“似谁?”
黄姨娘身子发颤,抖着手摸着她的脸颊:“好似娘的大哥……”
没想到此番打扮竟惹得姨娘黯然神伤,刘湘婉心中悔恨不已,扶着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宽慰道:“姨娘,俗话说外甥似舅,听您这般说,我这少年郎的模样倒是神似几分舅舅当年的风采。”
“像……太像了。”想起亡故的亲人,黄姨娘眼眶里的泪水如决堤一般倾泻而出。
从未见过姨娘如此悲伤,偏她此时嘴笨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急的她在旁干着急,遂反反复复重复一句话:“姨娘,都是女儿不好,想什么理由不好偏想用女扮男装遮掩府中的闲言碎语,反倒惹得您悲痛不已。”
“不怨姑娘,是姨娘想念亲人了……”黄姨娘拿起手中丝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泣道。
刘湘婉自责道:“本是为了逗姨娘开心,谁料竟惹您伤心,都是女儿的错,行事不周惹您伤怀。”
黄姨娘稳了稳心神,轻轻抚摸她的手,轻声道:“姑娘,你今日为何这番打扮?”
刘湘婉拿起手中的丝帕擦拭姨娘眼角的泪痕,淡淡道:“还是不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及一些闲言碎语。”
黄姨娘大惊:“莫不是你这幅打扮去给太太请安,然又去了夫子处上课?”
刘湘婉娇笑道:“还是姨娘懂我。”
黄姨娘脸色大变:“太太没怪罪你?夫子没责罚你?”
刘湘婉端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她:“太太倒是没说什么,反倒被我此举逗的笑逐颜开,至于夫子吗?倒是板着脸训斥了两句,不过被满腹经纶的我义正言辞的反驳了。”
这孩子的性子怎如此倔强!
黄姨娘担忧道:“姑娘确信他们不会惩罚你今日的胆大妄为吗?”
“姨娘放心,此番打算是女儿经过深思熟虑方才决定如此行事。”
“姑娘所言所行,我自来很是放心,只不过心中终是担忧你年岁小,怕你一个不慎惹来太太的记恨。”
“昨晚姨娘怕是因担心我又彻夜未眠了吧?”
“哪有,姨娘昨晚早早就歇息了。”
刘湘婉摇头:“姨娘又哄骗女儿,难道女儿看不出姨娘倦怠的神色及眼眶下发黑的眼袋吗?”
“姑娘……”也太玲珑心思了!
刘湘婉又道:“女儿就是怕姨娘会这般,遂从夫子处出来后直接来您这。”眼神又四处巡视,始终未看见那胖乎乎的小人,不由道:“宴哥呢?”
黄姨娘指了指隔壁:“由奶娘看着,在内室睡觉呢。”
“来的竟这般不巧,我本打算以男童模样逗逗他,看他能否认出我,”眼角瞥见姨娘脸上笑意渐浓,不由道:“姨娘,宴哥是我嫡亲胞弟,我估摸着他长大后就是我如今这般模样,您看是不是聪明可爱,俊朗非凡呀。”话毕又冲黄姨娘揖礼。
黄姨娘细细端详姑娘的眉眼,如今年岁尚小扮起男童倒也是翩翩少年郎,清秀俊逸,隧道:“姑娘小小年纪相貌已然出众,如今变成少年郎更添了几分英姿。”
“我也这般觉得。”刘湘婉摸了摸鼻子,自夸道。
黄姨娘点了点她的鼻子:“不害臊。”
“姨娘,昨儿爹爹来您这可有说些公务上的事?”
“为何这般问,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
“前些日子我虽猜出爹爹许能调回京城任职,但也只是平添猜测罢了!昨日三姐同我说,爹爹任苏州知府已有两任,两任考评皆为优,圣上大喜,遂特召爹爹明年春回京,到时我们全家就得离开苏州返还京城。”
黄姨娘神色一愣,她是罪臣之女,家中突变,爹爹跟哥哥们先后处死,娘同众姐妹不堪受辱,一根白绫吊死在牢房,而她只是因为抄家时正好由奶娘陪着去上香,方躲过这一劫,家人骤死,这世上已再无她的亲人,独留她一人独活又有何意义,高山之上她手中拿着一根白绫投入树上准备赴死,未曾想被寻壑经丘的刘仲修救起。
孤男寡女,日久生情,然而在他二人你侬我侬之时,刘仲修却猛然告之她,他家中早有妻室,黄姨娘当即便一墙撞死在柱子上,还好刘仲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虽不至死但额头也青了一大块,幸好额头未留其他伤痕。
男人的花言巧语最是能哄骗无知的闺中少女,在黄姨娘孤苦伶仃,孑然一身之时,刘仲修在旁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天长日久免不了碰触底线,苏醒后的黄姨娘恨极了刘仲修,更恨自己满腔爱意错付良人。
自此后黄姨娘不言不语,只当他是个死人,怎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的他偏对黄姨娘动了真心,无论他伏小做低还是巧言令色讨其欢心,她始终无动于衷,一旦刘仲修有所企图,便拿起枕边的剪子对着脖子,厉声道:“别逼我,逼急了我唯有一死,方能洗清满身的脏渍。”
无计可施的刘仲修以奶娘的死活威胁她,使其屈服,最终还是如他的意,没有红色嫁衣,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吹拉弹唱,只是一抬玲珑轿子迎她入府,没过二年,奶娘终还是离她而去,这世上再无任何牵挂她的事,也无需忍辱偷生,遂决定结束这悲惨的人生。
这日刘仲修总感觉心慌的很,在书房批阅公文的他似有所感,抬脚便朝黄姨娘的院落走去,门口立着的丫鬟对其福了福身,他冷着脸直接越过她们走去内室,伸手推门却未推开,似想到什么不由脸色大变,遂抬脚狠狠揣开其门,门开后只见她一根白绫吊死在屋中,站在门口他的腿竟隐隐发软,狠劲咬破舌头方大步跑上前将她抱下来,然后冲外面大吼:“来人,叫大夫……”
刘仲修脸色惨白,抖着手摸了摸她的鼻息,好似还有气息,脸上神色咋惊咋喜,双手更是紧紧抱住她轻声低唤,可无论他如何唤她,她始终紧闭着眼睛,他怕了,胆怯了,倘若她当真这般狠心离他而去,老天又为何让他遇见她?
她何其狠心又何其决绝!
刘铁从小服侍在老爷身边,可谓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待大夫入府后,立马拉着他去黄姨娘处,又遣人守在院门口,不得院中人外出,生怕泄露一丝消息出去。
大夫看到黄姨娘脖颈间的勒痕,神色淡定的为其把脉,作为大夫他经常出入各府后宅,类似这种事遇到更是七七八八,半刻后,大夫皱眉头道:“还好救得及时,再晚半刻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又咦了一声,闭眼探了探脉象:“这位姨娘已有身孕,不过日子尚浅。”
入府后,刘铁已然告诉他,诊治之人乃是府中姨娘。
“真的吗?”刘仲修一把拽住大夫的手,神色激动道,这个孩子来的太是时候,莫不是老天听到他的祷告。
“不过胎像有些不稳,待老夫开些安胎药,每日按时服下,半旬后便可安然无样,不过老夫还是多嘴说句,想要胎儿平安诞下,老爷还是该纾解姨娘的心结,倘若心结难解,便是再好的药也治不好姨娘的病。”
话毕,大夫大笔一挥写了处方交与刘铁,叮嘱道:“此药煎好为其服下,两个时辰后姨娘便会醒来。”
刘仲修对刘铁使了个眼神,刘铁弓着身子点头,待他送大夫出府后从怀中拿出两个金元宝,淡淡道:“我们老爷是谁,想必您也知晓,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您老行医治病这些年更加知晓分寸,奴才也就不多说了,不过末了还是要叮嘱您一句,想要在苏州城内安安稳稳的行医治病,千万别得罪不能得罪之人。”
大夫冷哼一声:“老夫行医多年,该有的操守还是有的。”
刘铁嘴角微翘,对其行了一礼,笑着说:“多有得罪,望您千万别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