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畜生,常常是住在一个屋里的。驴的尿气臭气,熏满全屋。当然,绝大多数的人家,是连驴都没有的。
各户人家屋旁边,堆满垃圾和粪堆。不时有光屁股小孩争着抢着,你推我挤,在垃圾里挑捡着粪往背上的框里装。
罗家村来往的百姓,也都是和王家村的一样,黄臭的烂牙,蓬头垢面,油垢有一钱多厚,瘦骨伶仃,浑身异味。
不时还能听到文盲而黑皱若猴的女人,叉着腰在唾沫横飞地骂大街。
长工来了。拉着驴车走了。
驴车一路经过了许多个村子。以王云城所见。都和罗家村,王家村差不了。
王云城在心里苦笑:穿越,穿越。穿到广大农村的几率和穿到富贵朱门的几率比,到底哪个高?
赶了不知道多久的路,从清晨到了接近黄昏,驴车终于慢慢到了县城了。
城墙就是两人高的土墩子。
那个一直很傲慢的长工,很肉疼又陪着笑地给城门的差役塞了一点钱,这是叫进城费。
等驴车拉到一个小巷的时候,趁着长工去买酒喝,王云城滚下了车。
然而她缩在墙角,茫然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说是县城,其实也就是一个土黄色的世界。
来来往往的人也都是瘦的,脸也都黄蜡蜡的,只是口角比村里干净了一点,脸上也稍有点肉,身上的衣服比较完整。
摆摊的人吆喝起来的声音杂错。有时候还能看到被许多人围着的汤饼摊。
街边店铺里如药铺食铺里,偶尔探出一张红润的脸,一张鄙夷而自傲的脸,穿着一身绸衣的掌柜,自得地看着来往的瘦行人。
王云城走在街上。街上女人很少,小孩也很少。大都是低着头的,或是上了年纪的老妪。
行人看见王云城,都是闪避的。态度就和避开乞丐是一样的。
还有些穿长袍的人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童竟然走在街上,嘟囔了几句:“败风坏俗。”
县城的话,王云城也听不大懂。虽赖了小花的记忆,她能听和说王家村的话。可是县城里口音,就又变了一变。
王云城觉得县城和农村比较像得地方,就是沟渠了。
她在大街上走累的时候,偶尔会被偏僻的臭水沟里的恶臭和白骨吓一跳。那是溺死的腐烂女婴的尸骸。
为了不爆发瘟疫,定时有义庄的人过来拉走这些幼小的骸骨。
看来无论是县城还是村里,沟渠里溺死的女婴尸骸都是时代特色。
在县城的大街上踌躇了很久。在人们鄙夷的眼光里忍了许久,王云城只弄清楚几件事:
第一:县城里无论是哪家正经生意,都是不收女人的。女人做工的地方,只有城西的一条巷子――站街的妓/女站着呢。
第二:她想离开县城,要得到路引。上皇认为认为乡里人应该在二十里范围内活动。一个人要走出一百里的范围,必须要有“路引”。
走到哪,就需要哪里的路引。
没有路引,就是流民。而流民会受到打八十板子的处罚。
而路引需要向县衙申请,而申请路引还得交一笔钱,叫“路引钱”。“路引钱”又叫买路钱,首先得证明你有户籍,并且身家清白,然后还要花一钱银子!
王云城拉着那个小贩问话的时候,那个小贩听她这个乡下口音,一双小眼睛就不断地在她脸上警惕的打量。
一个来历不明的流民,还是个女的,最奇怪的是这个女的虽然乡下口音,却还口齿伶俐,条理清晰。
这年头,这种来历不明又有疑点的流民,在哪都会被当贼一样防着。
王云城在小贩的警惕里,不由落荒而逃。
她身上没有分文,绝望地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门口,呆望着。就和几个在客栈边拉着人们裤脚恳求的真正乞儿没啥两样。
她看到来往住客栈的人,手里都捏着一张纸,叫做店历。
客栈也不是随便就能住的。
凡住店客栈,都必须备有官府署发的“店历”,店历要记录住宿人的详细情况,随时以备访察。
一个严防死守的世界。
王云城失魂落魄地走了。黄昏来临。行人开始稀少。
她想趁天黑前,赶紧找个过夜的地府。哪怕是找个猪圈,只要是能过夜的地方也行啊!
要知道这时候的人因为营养不够,大都有夜盲症。
王小花也不例外。在王家村的时候,天一黑,就是成了瞎子。
所以王家村一到夜里,基本上都是没人出门的。
在她到处找过夜的地方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身后已经悄悄跟上了几个人。
但是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她压根敌不过几个壮汉。
眼前一黑,一个麻袋把她套走了。
这又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之一――无处不在的人贩子。
一个到处充满人贩子和盗匪的世界。女人和小孩,只要有条件,通常是不轻易出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