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老伙计在司法鉴定中心工作。他说,就算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写出来的字也不可能完全相同。想确定究竟有没有关联,需要进行量化比对——字的外形、结构布局、笔顺和连笔、甚至还有标点符号、数字的用法,以及错别字的类型。当相同程度达到一定的指标的时候,就可以基本上确定,两种笔迹出自同一个人了。”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看了陆离一眼。就像在课堂上解释完了原理,现在等着学生举手提问。
陆离便问:“沈星择也是这样认出我的么?”
“原理应该都差不多吧。不过,他的直觉向来敏锐得可怕。而且内心里没有墨守成规的条条框框,什么猜想都有可能付诸于实践。不过,既然你们已经摊牌,倒不如直接去问问他倒底是怎么看的……”
说到这里,顾老头又多看了他脸上的淤青一眼:“喔,最近的话,还是别问了。”
“是啊,恐怕现在我们一见面就得开打。”
虽然稍有犹豫,但陆离还是问出了那个羞于启齿的问题:“那,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和他之间的……事儿?”
“要不然你以为呢?”
顾老头的声量突然抬高,颇有些责怪的意思:“都什么年代了,你以为我还会把你们当什么怪物来看?”
“不、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陆离赶紧连声解释,虽然遭受了数落,可是心里反倒通气起来。
他干脆将自己心底里的矛盾和盘托出。他提到了自己与沈星择扫墓时的情况;提到了沈星择的咄咄逼人和他的控制欲;也提到了自己的犹豫、彷徨和不果决。
最后,他抬起头来看着顾教授,认真地询问老师会不会也觉得他太过于贪心——既想从沈星择那里获得自己想要的,又拒绝给予沈星择他所渴望的东西。
顾老头的烟斗在一明一灭间燃烧着,安静地好像一颗沉稳跳动的心脏。
“如果打算爱一个人,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为了他,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1。”
他又抽一口烟,看着烟雾徐徐消散。
“这句话,我不只是说给你听,同样也说给过沈星择。不过很遗憾,看起来你们两个都还没能参透到这个层面……也许我根本就不该留你吃那顿饺子,那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陆离赶紧表示这不是恩师的问题,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我总觉得……沈星择之所以这么偏执,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或许和他的家庭和过去有什么关系。可他从来没提起过这方面的事。不知道老师您这边——”
“说实话,我也曾经有过差不多的想法。”
顾老头缓缓摇着头:“但是每个人在别人心中前进的深度都是有限的。能够进入沈星择内心深处的,不是我,而是你。”
“可我们现在根本不可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沟通。”
陆离苦恼道:“他已经提出叫我退学了。这几天,天天给我打电话、发短信,我有点怕他真的会做出别的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没人能让我的学生说退学就退学,他沈星择也不行。”
听到这里,顾老头终于有些强势起来。
“我会再去找他谈谈。但解铃还须系铃人,真正解决问题还得靠你们自己。老头子我唯一能够到的,就是给你争取点儿时间——你们两个都给我好好冷静一下。”
第55章 爱是克制
陆离被沈星择暂时“释放”之后的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都会收到来自沈星择的骚扰。有时候是短信或者微信,有时候则直接打电话过来。而所有这些骚扰的中心思想基本一致——追问陆离正在干什么、有没有空与他见面。
陆离白天课程紧凑,手机基本上都设置好静音放在书包里。两节表演课下来,手机屏幕上往往就排满了未接电话。他也试过屏蔽沈星择的手机号,但是没有用,总有新的号码让他防不胜防。
自从找过顾教授诉苦之后,这种令人崩溃的情况总算稍有改善——也许是顾教授立下了规矩,最近这几天沈星择每天都固定在晚饭后打一个电话过来。虽然还是会忍不住问东问西,但至少不总是唠叨着要和陆离见面了。
当然,光有沈星择单方面的退让也还是不够的。经过顾老头的提点,陆离也给予了沈星择积极的回应——不喜欢被问东问西,他就主动寻找话题:从看似不可思议的重生体验,到这两年来彼此的心路历程,全都一点一点地掰开揉碎了讲述出来。
两个人心灵之间的那些芥蒂,就在这每天十五分钟雷打不动的沟通里一点一点地被软化。当怨念和嗔怒消融之后,爱意也就像雪后的新芽,愈发显得珍贵和可爱。
慢慢地,这一天一会的电话也成了陆离最期待的事,甚至让他回想起了当年刚开始恋爱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