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2)

胡皇后脸色一白,语气反而放得轻柔:“我与他是多年的夫妻,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但他儿子的东西,却不是您的东西。”未殊很平静。

“你——你放肆!”胡皇后尖声道,“都给我上!”

未殊一矮身一把夺过了胡皇后手中的铁扦,又是一声尖叫。他将阿苦护在身后,已经冷却的铁扦对抗金衣侍卫的利剑不知何时即会断裂,他匆忙对阿苦道:“你先走。”

阿苦两手抱着脑袋看师父与十余侍卫纠斗,她已经傻了,她什么都听不见,只看见那铁扦上鲜血泼溅,一个个金衣侍卫倒下了,昂达尼剌那明晃晃的剑尖刺入了师父的肩胛,透骨而出,鲜血滴在了她的绿罗裙。

而师父也将铁扦刺入了昂达的胸膛。

“死于刀兵。”他面无表情地靠近昂达,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然后纤白的五指收紧,他拔出了铁扦。

这一刻的未殊,凉薄唇角竟微微勾起,眼神底里泛出了冷光。

阿苦呆呆地看着他。

她好像根本不认识他。

“扑通”一声,昂达尼剌的高大身躯重重倒了下去。未殊回过头,胡皇后已经疯癫,拼命地大喊大叫,外面却再无人进来。阿苦就站在他的身后,毫发无伤。

他松了口气,走过来,漫不经心地道:“我们走吧。”

阿苦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他想抱她,却发现自己遍身是血,无奈地笑了一下,将铁扦扔掉,手在衣上使劲擦了擦,去握住了她的。

她的手冷得像冰,她任他牵着,像个无知觉的布偶娃娃。

也许是这里血太多了。他皱了皱眉,索性将她打横抱起,越窗而出。

☆、第65章 去留

能去哪里呢?

从马厩中径自牵出了两匹马,也不问阿苦能不能骑,径自将她丢上马背,让马儿撒蹄奔去。他骑另一匹,控缰在数十步外遥遥追随。如此飞奔了数十里之后,终于远离静华宫了,秋天冷冷的太阳在龙首山上升起,山林里落叶舞动,全是腐朽的秋的气息。不知不觉间,竟然到了他们曾来过的这座废弃的烽燧。

他拴了马,抱着阿苦走到那熟悉的水潭边,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树下,阿苦睁着眼看他半晌,忽然一骨碌坐起了身。

他转头看她,眼里掠过惊喜的光,“你还好?”

她冷冷淡淡:“不好。”

他低头看看自己脏污的衣衫,道:“我去洗洗。”顿了顿,又犹疑地道:“你是不是也……?”

阿苦已背转身去。

他所有的话就此哽在了喉间。

少女青色的背影笔直而冷漠,散乱的长发垂落下来,三千丈都是无情颜色。他低下了头,看见她的发梢略微浸在了水中,缓慢地飘摇,安静地撩拨。他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衣带上,轻轻地扯脱了它。

伤重的手臂终究一件件褪去了衣物,他一步步地迈进水潭中去。白日里的山林不似夜晚那般幽深,却也不似夜晚那般温柔,鸟雀的声音、树叶的声音、流水的声音,全都混杂在他的耳中。清澈的水流浸洗着伤口,却仿佛是无数蚁虫细细密密钻入那腐肉间,不断地啮咬,不断地啃噬,不断地往深处蠕动。

身体极难过的时候,不会在意心上的创口。四肢百骸的痛,五脏六腑的痒,似翻江倒海,似拉锯碾磨,可是他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能忍,就好像他已经这样忍过了许多许多年,而且他还要这样一直忍下去。

他拼命清洗自己身上的血迹,因为他知道血是肮脏的东西,阿苦从来都不喜欢。阿苦也不喜欢他杀人,可他毕竟还是杀人了。

虽然他每一次杀人,都只是为了带她走,而已。

但杀人,毕竟是很重的罪。

也许他,真如拉雅姑姑所说,是个妖孽吧?冷却所有温暖,封存所有光明,伤害所有靠近他的人。

直到满手鲜血。

直到遍体鳞伤。

他是深冬的积雪,掩埋生命和向往。过去他杀戮,后来他混沌,他无论如何都不是个好人,更不要说好男人。而阿苦却是那么快乐光明的女孩,她的笑容就像冬日的晨光,他知道她会融化了他,让他从此消失于世。

但是,即使如此,即使她会让他失去自己,他还是想留住她。

明知道她就在身后,可是她不会看他,他也不敢再拥抱她。

他不配。

他没有转身,反而往水潭深处走了过去。他不敢面对阿苦的眼神,她一直以来视他为无所不能的仙人,善良温柔的师父,但他并不是……他既非无所不能,亦绝不善良温柔,他自己到底是怎样,他自己想来都觉可怕。

深秋的风拂过,三两枯叶落在水上,冷,很冷……

“你在做什么?”一声仓皇的惊叫,像划破冰冷天空的雀鸣,“出来,你给我出来!”

他愕然转头,便看见阿苦一脸惶急地站在岸上,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想将他从水里拉出来,神色间仿佛都要哭了:“你的伤口都要烂掉了,你是想恶心谁?再泡水里,再泡水里我就不要你了!不是说好了要我对你负责?我没开口呢你往那边走什么走?!你给我回来!”

你给我回来。

恍惚间,竟觉这是一句极其美丽的情话。

他杀了那么多人、犯了那么多错,最后的最后,不就是为了听她一句挽留?她开口了,他便觉一切都恰到好处,高高的树伸向高高的天空,鸟儿振翅飞起,秋天将要过去。他的目光渐渐凝注在她的脸,嘴角微微一动,竟似是个微笑。

阿苦古怪地看他半晌,忽然脸红了,“你洗好了吗?”

隔着一潭碧水,隔着半林香风,他乖乖回答:“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