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声,铃响了,时间到了。
场中剩下的二人,各自鞠躬致意,慕呈青神情自若,萧亦珩面无表情。
白飞帛和几位师长点评了这场书辩,言辞间对慕呈青赞赏有加,说他颇有灵性,书辩的角度清奇,能想人之不能想;当然也没忘夸了夸萧亦珩,说他沉稳有序,步步推进,颇有大将之风。
但萧阮心里明白,虽然表面上两人平分秋色,但慕呈青这一方以二对十二,显然是略胜一筹,她那个傲气的大哥,只怕要不舒坦了。
书辩结束后,白飞帛把慕呈青叫过去说了几句话,随后便是午间小憩了,学子们用完了午膳,三三两两地散步、闲聊,也有的在学堂里休息。
萧阮一直跟着萧亦珩,就像是个乖巧的小尾巴。
她会来一霄书院,心里其实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宫里的赏春宴眼看着就要到了,虽然她打定主意要藏拙,但她是京城世家之首萧家的嫡长孙女、圣上敬重的大长公主最宠爱的孙女,母亲萧陈氏又是皇后表妹,这身份依然太子妃的不二人选。要是皇后和太子又看中了她,这亲事就很难推辞,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就动些手脚。
皇后最是端庄贤淑,不喜欢品性跳脱的女子,若是知道她曾经女扮男装到过书院,必定不喜。
若是能这样撇清和太子的关系,那就最好不过了。
萧阮在这些世家子弟面前一一露了脸,刚回到平水斋,外面有人在叫萧亦珩,萧亦珩应了一声,叮嘱道:“二弟,你先去里面休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学堂里没几个人,萧阮有点犯困,趴在书桌上闭着眼打盹。
“笃笃”两声,书桌上被敲了两下。
她揉了揉眼,抬头一看,只见慕呈青矜傲地看着她:“白先生说,你曾师从临安居士?”
萧阮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多大了?”
“十四。”
“那还不叫我一声师兄?”慕呈青摆出了一副师兄的模样,“我在柳先生席下读了四年,先生没有和你们提起吗?”
临安居士柳乘风对这位得意门生是赞不绝口,成日里都挂在嘴边,但萧阮不想说。
她摇了摇头。
慕呈青有些不解,旋即傲然道:“那一定是你的学业和我相差太远,先生不愿让你自惭形秽。”
萧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慕呈青哂然一笑:“你回去问问先生就知道了。当年我在西林书院六经门门居首,此来一霄,我还以为能碰上几个旗鼓相当的,现在看来,一霄书院虽然名声在外,却也不过如此。”
“哐啷”一声,门被踹开了,萧亦珩大步走了进来,挡在了萧阮面前冷笑了一声:“你和我弟弟套什么近乎,离远点。”
慕呈青有点难堪,忍不住嘲讽道:“说几句话都不行,你这哥哥真是霸道。”
“和目中无人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只不过书辩上大放了几句厥词,还真当自己所向披靡了?”萧亦珩反唇相讥。
身旁几个和萧亦珩交好的世家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慕呈青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只会呈无谓的口舌之利又有何用,有本事,在学业上见个真章,别仗着资历老就欺负人。”
萧亦珩大怒:“你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值得我花功夫来欺负?只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大哥!”
萧阮猛地拽了一下萧亦珩,打断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外室子”三个字。
她忽然想了起来,前世萧亦珩就是在书院里大骂慕呈青“外室子”就此结仇,慕呈青原本就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虽然在先生和长辈的调停下表面上握手言和,后来却一直互相使绊子,几近水火不容。
这辈子万万不能再走从前的老路了。
骂人不揭短,慕呈青这人,用“外室子”这样的言辞羞辱他,只会让他记恨在心,如果想要让他折服,只能在他最自傲的学业上下功夫。
“慕师兄,”她从萧亦珩的背后探出头来,笑吟吟地道,“其实刚才你和我大哥要是再辩上一盏茶的功夫,就高下立见了。”
“还是这位师弟的眼光好。”慕呈青很是受用。
“慕师兄误会了,”萧阮眨了眨眼,慢条斯理地道,“贤者虽然贵重,但君之贵,必然凌驾于贤者之上。贤者之贵,依托于君主之贤,君主不求贤,何来贤者之贵?”
这句话不仅是为了书辩而说,更是慕呈青日后际遇的写照。
不要再这样恃才傲物下去了,若是得罪了天子,就算是天下第一贤者,也逃不了被处罚的命运。
慕呈青愣住了。
萧阮趁机把萧亦珩往座位上推,小声道:“大哥,先生快来了,别和他争了。”
萧亦珩呆愣愣地坐在了椅子上,思忖了片刻,捶桌哈哈大笑了起来:“什么西林书院的六经之首,居然还辩不过我萧家的一个小公子!”
慕呈青站在那里,气得脸色铁青。
这一日的学业有惊无险,总算到了申初散了学。外面等候着的书童和仆从都进来了,帮着自己的公子收拾东西。
慕呈青时不时地看向萧阮,欲言又止,萧阮却目不斜视,跟着萧亦珩快步往外走去。
她知道,刚才她的辩语,只不过是胡搅蛮缠的诡辩,占了突如其来的便宜,所以慕呈青才会一下子卡了壳,现在他回过神来,要是和她正正经经地辩上几个回合,她必输无疑,还是赶紧离得远一点吧。
萧亦珩的心情很好,谢绝了几个好友请他和萧阮一起去喝茶饮酒的邀约,只说家里祖母在,要多陪陪老人家,便和萧阮一起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萧亦珩就哈哈大笑:“阮儿,你今天可算给我出了口气。瞧瞧那慕呈青的脸色,真是太痛快了。”
萧阮有点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