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竟也乖乖地应了。
她又好气又好笑,回头瞟他一眼,“你也学会应付我了?”
他抿紧了唇。
战场上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却都比不过此刻她就在眼前,活色生香触手可及,这般的惊心动魄。
“河间王早已到了。”秦束又道,“我看你们既然认识,不如凑作一桌。”
“是。”他答,又抬眼去瞧她的脸色,却只能看见她那绿松石的耳珰,雕琢成水滴形状,正轻轻地、平稳地晃荡,漾出幽幽然的碧影。
拐过游廊上一个无人的转角时,他突然不知何来的冲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脸色骤变,当即“啪”地一下拍开了他。只是瞬息间事,阿摇、阿援与众婢仆已跟了上来,秦束转身便走,这一次,她的脚步快了很多。
秦赐连忙快步跟上,一边道:“您……您还在生气?”
秦束不怒反笑:“我生什么气?”
“上回是我说错了话。”秦赐诚恳地道。
“你知道你错在何处?”秦束挑了挑眉。
“……”秦赐哑了。
秦束轻笑道:“若闹不清自己错在何处,就不要轻易道歉。”
秦赐不说话了。
过半晌,秦束却仿若无心地道了句:“我没有生气。”
秦赐一听,心跳仿佛停了一拍,抬眼,却见那耳珰映衬的小巧耳垂上忽然飞上一抹红云。不知为何,他却想起自己那个胆大包天的梦来。
在那个梦里,他吻了她,虽然只是在她那柔软如云的长发上、一个轻如鸿毛的吻,但对他来说,却已是极奢求、极僭越的事情。
秦束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他一眼,心上仿佛也有些干燥起来,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握紧,却不慎将指甲戳进了掌心。
河间王萧霆已在院中的正席上落座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华贵的宗王常服,但因长年在军中历练的缘故,身形不似一般宗室荏弱,而是腰杆挺拔,肤色也偏黑,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仿佛有着无穷的精力。秦束将秦赐带到这一席上,萧霆便两三步走过来,很是亲密地拍拍秦赐的肩膀:“小秦将军!恭喜你凯旋归来,加官进爵!”
“殿下客气。若不是殿下那日从侧翼掩护,末将哪里还有命在,更不要说今日还能与殿下共飨盛宴了。”
秦束颇奇异地看了秦赐一眼。她不知道原来秦赐也会说这样圆滑的话,更没想到他的脸上也会有这样的淡淡笑影。
那不是真心的笑,但他却也已很熟练了。
秦束抿了抿唇,亦笑道:“多谢殿下对秦赐的照拂,你们好好聊,我且去看护一下别处。”
萧霆爽快地道:“小娘子说哪里话来,今日我一定要跟小秦将军好好喝上几盅!”
秦束告辞了。萧霆望着她的背影,一手抓着秦赐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她为什么要感谢我?”
秦赐道:“末将姓秦。”
萧霆笑了,放开了他,“你明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秦赐没有接话,只将桌上酒盅斟出满杯的酒,朝他示意了一下,便举杯一饮而尽。
“末将自罚一杯。”他话音淡淡,却不知是否因为酒的缘故,从耳根到脖颈,都泛起微微的红。
第18章 前日风雪中
一场大宴,歌吹不绝,酒肉娱人,宾主尽欢。有萧霆在不停地灌他的酒,秦赐可以不必与其他陌生人周旋,他这才明白小娘子作此安排的用意。
但两人是本次平叛令人瞩目的大功臣,新得了不少的封赏,又是宴会的主角儿,身边自然地围拢了不少贵人,尤其是未嫁的高门千金们,虽然都矜持地不肯上前,但都在暗中偷摸地打量着他们。秦赐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喝酒喝得愈发地拘谨。
“不必管她们。”萧霆对着秦赐举杯,笑得见眉不见眼,“她们呀,都比不上你主家的小娘子。”
秦赐抿唇。
“堂兄这是什么话?”一个娇娇俏俏的声音响起来,俄而,一名衣饰华贵的少女便挤了进来,手中捧着酒碗,搡着萧霆的肩膀笑道,“你说我来比秦家小娘子,是比得上比不上?”
萧霆一看,怔住,旋即大笑,一把夺过少女手中的酒碗,“你来胡闹什么!你是金枝玉叶,能同下臣作比?”转头对秦赐道:“这便是平乐公主,你还未见过面吧?”
平乐公主萧雩,是温皇后的独女,皇太子嫡亲的长姊,秦赐自然是听说过的,只是从未见过面。他闻言只得低头,“平乐公主安。”
萧雩容色明丽,双眸灵动,一看便是锦衣玉食堆中、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说话间自带了不凡的神气。此刻许是偷喝了酒,眼神里浮动着些醉意,看他两眼,便笑道:“今日是好日子,让我见到这样的人物,比外边那些娇气文弱的书生们不知好上多少倍。”
秦赐不知如何回应,萧霆打了个哈哈:“他脸皮薄,禁不起公主这样盛赞。”又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莫在这边打混,像什么样子。”
萧雩轻轻笑笑,便施施然走了。但经了堂堂公主殿下这一敬酒,周遭的世家女子们也都心思活络起来,一时间三三两两地凑上前与萧霆、秦赐攀谈。秦赐出身低微,萧霆又在皇族外缘,两人都绝非名门良配,但毕竟年轻英俊,也不乏惹得品第低些的小女子春心荡漾。
秦束在酒席间忙碌之际,偶尔瞥见那边风景,便是淡笑。倒是阿摇很不甘心地一甩帕子:“他哪来那么大门面,招蜂引蝶的。”
秦束笑道:“扶风秦氏,这门面还不够大?”
阿摇很奇异地看她一眼,“小娘子您不生气?”
“生气?”秦束奇道,“我为何要生气?他是我家出去的人。”
出去的人……阿摇还在琢磨着这句话,阿援却先说了出口:“您不怕他有别的心思?他如今有了名望地位,事事都不同以往……”
“他若当真有别的心思,我也没有法子。”秦束的笑容敛了几许,轻轻地道,“说到底,我不过是许了他荣华富贵,更多的东西,我也给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