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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顾君寒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宋倾雪,是在几天后,他看着身为自己妻子的女人,膝上放着二弟的外袍,在灯下一针一线的缝补。
他听说时就已经控制不住怒气,待到闯进去看见这一幕,立刻就气昏了头,将桌上的绣线等物尽数扫了下去。
“你在干什么?”他的眸光森然可怕,像是噬人的野兽。
“缝衣服啊。”她头疼地揉了揉额。
本来针线活就不好,但是为了爱慕值……她有多少年没这么为个男人尽心尽力了?
他实在见不得她这漫不经心的模样,从前的仰慕与羞怯都仿佛随着失忆一同消失了,叫他心里头的火越烧越旺,几乎是咬着牙道:“给别的男人缝衣服?”
她闻言抬头惊讶地看他一眼,忽的,扑哧一声笑开来。
“长嫂如母,他如今尚未娶妻,这衣袍又是因我之故,所以我才……哎,和你说不清,你走开。”
灯火映照下,她的笑容格外温恬美丽,又有着与往日与众不同的轻松,区别于那些敷衍的、冷漠的、嘲讽的笑,让顾君寒的态度几乎在刹那间就软化了下来。
直到这时,他才心头隐隐的发觉,他好像……喜欢上了这个女人……
这个发现,让他的嘴唇微有点干涩。
“倾雪。”他将衣袍扯到旁边,倏尔抱住了她。
“你……”
她闷着声连一个字都还没出口,又被按回了他宽阔的胸膛。他俯下身,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颈间,呼吸稍稍变得急促起来。
她柳眉轻蹙,听到他用低沉而沙哑的嗓音说:“你什么时候能记起来?就算失忆的事是真的在骗我,我也不会再怪你。”
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讨厌这个女人,讨厌她取代了珍儿的位置,讨厌她的心狠手辣。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她的狠毒,不要被她蛊惑,一次又一次为了坚定内心,冷眼看旁人欺辱她。
可是最终才发现,他早就已经喜欢上了她。
所以那些拼命压抑的愤怒、失望、心疼和情不自禁,都不是所谓的错觉。一旦感情无法被压制,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想念失忆之前的她。
“看来那天的冷水,还是没让你清醒。”宋倾雪见推不开他,就干脆不费这份力气,但眉宇间的笑意又淡了下来。
忽地,像是想到什么,她低头,仿如曾经温婉柔顺的模样,那翘起的唇角并没有被他看见。
“其实,关于失忆之事,我也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
他那句话出口时便有些后悔,她方指责过自己猜忌于她,结果他一时不查又提了起来……但他向来习惯了大男子主义,拉不下脸来道歉。再加上她的话虽听着有些生气,但也在可控的范围内,他便没有多管,只是松开了手问。
“什么?”
“你已经不疑我生病的事为假,但还是心心念念觉得我失忆只是为了欺骗你。”她平缓地陈述着自己的想法,“那么一则,我是真的失忆,你的猜疑不过是自寻烦恼;二则,我没有失忆。这就有趣了,我没有失忆,为什么欺骗你?以我对自己的理解,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太爱你,一番谋划,只是想挽回你的怜惜疼爱——”
他的心跳倏然加快。
她爱他?
是的,虽然他对她有诸多不好,但是如果不是爱上了他,她又怎么会百般求得祖父嫁给自己?
“还有第三——”她看着他笑,轻缓的语调似潺潺的溪水流动。
“我没有失忆,但是,不愿自己再记起过往,做那个捧着真心讨你喜欢,却被你践踏的女人。我——不想再爱你了。”
叹息般地语速瞬间浇熄了他眼中的亮光。
他一个激灵,像是从一个高高的、极致温暖的地方,又一次被人推进了寒潭里。浑身的血液都被凝固住了一般。
大手在不知不觉中捏疼了她纤瘦的双肩,在看到她微微发白的脸,才陡然清醒过来。
像被灼烫了似的,他猛然松开双手,语调微涩地说:“你不用说这样的话,我没有想过要践踏你,我……”
喉咙阵阵发干,他阖眼撑住额头。
她说得对,他待她不好,无论有没有失忆,她或许是真的想……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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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蜚语,是有一点风浪就能迅速壮大起来的东西。
继姚珠儿要上位的流言之后,又传出了一则据说真实可靠的消息——大公子发誓此生绝不会娶姚珠儿为妻。
一些知道当年过往的下人纷纷感慨,大公子深爱的人还是姚家的大小姐啊,若然娶了她妹妹,百年后恐怕与她相见时尴尬。有想象力丰富的婢女,顿时又补了一出凄美浪漫的爱情故事。
白薇对这些所谓的爱情故事倒没什么太大的触动,偶尔婢女说得兴高采烈,她闲暇了听听壁角也是个打发辰光的好方式。
但是姚珠儿就不那么坐得住了。
“你告诉我,寒哥哥当真说过那样的话?”她一来就直奔顾君寒的正屋,却只见着宋倾雪坐在屋外的石桌旁,在红梅褐枝的掩映下手中灵活的做着什么。
她无心看,一来就开门见山的问,然后蹙了眉反驳,“不,不可能,寒哥哥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他答应了姐姐要照顾我……”
所以就要娶你?
白薇朱唇翕动,还是没开口,轻抿了起来。
有了一个顾君寒之后,再见到姚珠儿的神思维,她的耐性就好多了。
“一定是你!你对寒哥哥说了什么?”她双颊因为激动而变红,突然上前,面容有些阴沉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想起来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