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咬牙说道:“你不必用什么苦肉计,虽你如今美貌了不少,但除非我疯了,才会将你留在内人身边。”
“那就叫钱御史死?”梨梦冷笑着,两只眼睛却盯着凌雅峥看,卑微地说道:“我只想一辈子留在小姐身边,不行吗?”
“你当真要去京城?”凌雅峥低声地问。
“是。”梨梦肯定地说,挑衅地望着莫三,“我虽不是男儿,虽不过是个小小婢女,但为所爱之人赴汤蹈火的心,跟男儿是一样的。若叫我赴汤蹈火后,小姐误以为我的真心只是忠心,那我死也不会瞑目了。”
莫三头痛欲裂,只觉得天地阴阳都颠倒了,伸手指了指梨梦,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啐道:“你还逼着她正视你的‘真心’不成?”
凌雅峥低声说:“我并非非要救出钱御史,却一定要你平安无事。”
“不救钱御史,但小姐总希望安安稳稳度日吧?待我拿着关绍跟我‘定情’的方子进了京城,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若我死了,小姐就权当身边死了一条狗,若我没死,”梨梦固执地伸手指向莫三,“就叫我做了他的妾!”
“胡闹什么?”莫三冷笑着,伸手向凌雅峥唇上擦去,擦了两下,待要低头,就见凌雅峥避开了,“雪耻”不成就着急地说道:“峥儿?”
凌雅峥望向梨梦,“你还小,何必呢?过两年,嫁了人,生儿育女……”对上梨梦的双眼,登时说不下去了,两只手扶在狭窄的楼梯道上,苦笑道:“你方才是要断了自己的后路。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再留你在身边近身伺候了。”
“我知道。”梨梦笑了,“若当真虔心修炼能得道,我可不去做什么神佛,只求下辈子做个男儿,名正言顺地守在小姐身边。”
“你既然要去,那就去吧!”莫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只是,你说跟关绍定情,就定情了?皇帝皇后虽昏庸无道,却也不会轻易地信了你的话。”
“放心,我自有法子叫他们将信将疑时,依旧将我留在身边。”梨梦笑道。
“你的法子是……”
“嘘——”梨梦嘘了一声,就听塔上噔噔的脚步声传来,莫紫馨下来笑道:“你们两个说完了没有?老夫人带着人来捉人了,三儿,你快躲到塔底下去,别叫人瞧见,我、舒儿、雅娴会替你遮掩着。”
“……是。”莫三迟疑着退后,见莫紫馨对梨梦看凌雅峥时的幽怨视而不见,登时懊恼地心道:他这辈子到底是什么命?
☆、第65章 真真假假
莫三急急地躲进塔底,就依稀听见宋止庵家的问:“当真只有她们姊妹?”
这一声后,渐渐没了动静,莫三暗恨好不容易跟凌雅峥见面的时机竟被梨梦打搅了,尤其是梨梦竟然……瞅准了空隙,才忙不迭地向外逃去。
楼顶上的秦舒、凌雅娴瞧见了,相顾一笑,就也下了宝塔去迎凌古氏,下到了第三层,见凌古氏正训斥凌雅峥三更半夜乱跑,忙上前劝说道:“老夫人,我们是半夜被搅扰得睡不得,就一同作伴过来的。”
“当真?”凌古氏眼珠子一转,“你们可别哄我!”
“哄你做什么?日后我们姊妹难得再这样聚在一处松松快快地说话,才趁着这夜阑人静的时候,一起上了佛塔赏月。”秦舒笑着,就上前两步搀扶住凌古氏的臂膀,“老夫人若不信,就随着我们一层层地搜了这佛塔?”
凌古氏很给秦舒脸面地说:“旁人说了我都不信,秦大小姐说的,我还能不信?这会子天晚了,明儿个还要忙上一天,都回去吧。”再三瞧了瞧凌雅峥,没瞧出什么破绽来,就也不为难她,叫人扶着出了这佛塔,瞧见凌秦氏、凌钱氏妯娌二人愁眉不展地结伴回来,嗤了一声,就叫各人回各人房里歇着去。
凌雅峥回了马佩文房里,见马佩文还睡着,就也不去床上,只在一旁以手支颐地坐着。
“小姐,去床上眯一会吧。”梨梦过来,要帮着凌雅峥脱去外头衣裳。
凌雅峥抓住梨梦的手,慎之又慎地端详起梨梦来,须臾,放开她的手,低声说道:“你自己去歇着吧。”
“小姐。”梨梦低低地呼唤一声,见凌雅峥不上去床上,就干脆地坐在脚蹬子上闭目养神。
此时天已经有些微微浮白,床上的马佩文翻身之后惊醒,借着天光,望见凌雅峥、梨梦主仆两个就在椅子上、脚蹬子上坐着,打了个哈欠,含混地说道:“你们主仆两个跟谁怄气了?怎地都在那坐着?”
“嫂子,没跟谁怄气。我们出去玩了一趟,回来了,不耐烦去床上睡。”凌雅峥笑着,不自觉地回避起梨梦来,拿着滴了菖蒲花露的井水洗脸,想起昨儿个梨梦脸上的芳香,不由地恼怒起来,将梨梦打发了,只叫孟夏伺候在身边,一直到二十一日后回了致远侯府里,还一直不肯理会梨梦。
腊月里,凌雅娴出嫁,凌雅峥去凌雅娴院子里瞧了一眼,因总被人拿着她跟莫三的事打趣,就早早地回了三晖院,坐在里间听着丝弦鼓乐的声音,托着额头就说道:“争芳,倒一杯凉凉的水给我。”
“大冷的天,喝凉的容易伤脾胃。”
凌雅峥听见声音,抬头见是梨梦进来从暖壶中给她倒水,不见争芳、斗艳几个,笑道:“你将她们都打发出去了?”
梨梦轻轻地点头,见凌雅峥不肯看她,就笑道:“小姐再不看我一眼,等我走了,兴许这辈子都再见不着了。”
凌雅峥盯着梨梦递来的清茶,眼睛随着那零星一点茶叶沫子移动,“我真恨你!难得一个知道我所有事的人,不忠心耿耿地随在我身边,偏偏……你害得我失去了你。”
梨梦蹲在地上,脸颊靠着凌雅峥的双腿,微微眨着眼睛,说道:“叫你恨我,总好过叫你眼里没我。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你说的,叫皇帝皇后就算猜疑你,也会将你留在宫里的法子是什么?”凌雅峥迟疑着问,猜到梨梦年少糊涂,定做了什么错事。
梨梦诡谲地一笑,“这会子就跟小姐说了,小姐一准心软,不肯叫我走。等着吧,等我走了之后,料想小姐再不会叫个丫头跟你同床共枕了。”
“你这就算得逞了?”
“这就算我得逞了。”梨梦握着凌雅峥的手,低声说:“到我跟三少爷约定的时候了,我得领着钱谦去花园没人的地方,叫他瞅着‘关绍’被人暗害了,得撺掇着钱谦随着我进京去。”
“……你走吧。”凌雅峥说,也不看梨梦,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才抬头向门首望去,约莫一炷香功夫后,孟夏、杨柳几个才笑盈盈地回来,几个望见凌雅峥不言不语不做女红不作画地坐在书案边,就也收敛了笑容,团团地站在凌雅峥身后。
凌雅峥一直沉默着,来来回回地将孟夏、杨柳、丽语、争芳、斗艳看了一回,果然如梨梦所说,虽明知要挑出一个心腹来,却偏偏哪一个都信不过,就好似生怕再冒出一个“梨梦”来。
“小姐?”孟夏又呼唤了一声。
凌雅峥提了提神,反倒对孟夏说:“叫箫语过来吧。”
“是。”孟夏疑惑着,就去了退步中。
少卿,邬箫语就一脸惊喜地过来了,因鲜少出来走动,脸色白皙得近乎苍白,偶尔还握着帕子咳嗽两声。她见了凌雅峥,就快步走上前来,笑道:“小姐,你找我?”
“是,以后在我身边伺候着吧。”
邬箫语又惊又喜,想起梨梦又害怕起来,战战兢兢地问:“那梨梦呢?”
“她?她脸上伤疤几乎瞧不见了,还肯留在我身边?”凌雅峥违心地说着,就指使邬箫语去铺纸研墨,对着纸张吸了一口气,便胡乱地描画起来。
“九小姐过来了,瞧着脸色煞白煞白的。”孟夏忽然进来说。
凌雅峥略微抬起头来,果然瞧见凌雅嵘惊魂不定地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