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净(1 / 2)

此时天色已晚,按理说宫中已然下钥,外臣不可长留。然而谢琻领了洪武帝的旨意,由一小内监领着,趁着宫里愈发浓郁黑稠的夜色径直往端嫔的长秀宫而去。

他们没点火烛,沿着宫墙的阴影走,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到了长秀宫后由一扇小侧门进去。入内却见万籁俱寂,唯有主殿灯火长明,想必是端嫔已收到了风声在此等候。

无关的宫女内监都已被喝退,谢琻大步进得殿内,却见端嫔正坐立不安居于榻上,她着一天青交襟短袄和素色长裙,脸上未着脂粉显得有些苍白,紧颦的细眉更吐露出了她的不安。

一见谢琻进来,端嫔立刻站起几步迎上,急道:“让之,皇上怎么说?”

谢琻拍了拍她,安抚道:“皇上不曾苛责,命我着力查办相关之人。”

端嫔大松了口气,随即面色一凛,眉眼间升起几分狠厉。她长得与谢琻有几分相似,谢家人外貌均生得华贵俊美,平日里不笑不悲时便能有十足的高华倨傲之态,而一旦动了怒那便是凤之唳而龙之啸,使人见之心惊。

“这次是姑母欠你的。”端嫔用力扣住了他的腕骨,染着鲜红凤仙花的指甲微微陷入了他的皮肉,却听她沉声道,“玩没想到,这内贼竟然出在我这长秀宫——”

谢琻摇头:“这长秀宫人多口杂,姑母也实在是无法一一照应。”

端嫔颔首,她看着自己的侄儿,眸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异色和迟疑:“让之,你……你在中秋那日真的——”

谢琻静静地回望着她:“这宫里还关着脏了娘娘名声的嘴碎贱奴,姑母不放侄儿先去清理宫门么?”

端嫔被他的目光看得没来由地一寒,下意识地咽下了刚才口中没说完的话:“那人——那人关在西侧殿。”

谢琻微微颔首,大步向外走去。端嫔捏紧了袖子,本想跟上他的脚步,但在看到那道决绝狠厉的背影之时却又迟疑地站住了脚步。

西侧殿的殿门紧闭,外面站着两个劲装打扮的小内监正无声立于门前,一见他来立时悄声推开了殿门,随后利索地燃起了两点烛火。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殿内,却见青石地板上捆着两具血肉模糊的人,都被用麻绳堵住了口舌,一见谢琻一行人进来便恐惧地呜呜哀叫,并不断往后退去。

谢琻冷笑了一声,一颔首那两个小内监便箭步上前撤走了堵嘴的麻绳,顿时哀声痛苦求饶之声不绝于耳。

谢琻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张已肿胀充血到面目全非的面孔,面色冷酷仿若阎王,冷声道:“说说,都是谁?”

一小内监躬身回道:“女的是伺候娘娘茶水的三等宫女。据她交代,是从茶水司领了月例的茶往长秀宫走时,路过御花园时看到了大人。”

谢琻目若寒冰,不言不语的模样让地上两人看着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泪涕长流。

那小内监续道:“据她说,看到两位大人后也没跟宫里的人说,只告诉了与她结了对食的太监。这太监则是御花园里照顾锦鲤的,不是哪个娘娘宫里的,他说自己听了这话后也再没往外传过。”

谢琻冷笑一声,一伸手,那小内监立刻恭谨奉上了一柄锋利的匕首。

这二人一见,顿时吓得长声哀嚎,挨个叫着“饶命”“饶命”。

谢琻却不管他们,闲散地在修长的指尖飞速转着匕首,那利刃的雪光看得二人噤若寒蝉,抖若皮糠:“我脾气不太好,也没什么耐性,不想看你们二人在这给我演什么忠贞不屈的把戏……我只想知道,关于我的那些下作流言到底是从你们俩谁的嘴里传出去的?”

二人挨在一起,瑟瑟发抖,都不敢说话。谢琻玩着刀,目光在二人间来回游移,无论落到了谁的身上都叫那人吓得不住呜咽。

最后,谢琻将目光落在了那宫女身上。

“应是你吧。”他的声音极细极轻,似自言自语似地,一步步来到了她面前,缓缓蹲下直视着那张惊恐的面容,“看到后,告诉了自己的对食还不满足,又传到了宫外……”

“不、不是我!”宫女凄声长叫,“是他!他在宫外有个表哥,是——”

然而话未说完,却被谢琻一把捏住了双颊。却见他面色厌厉,冷道:“少在这狗吠。”

那宫女吓得魂飞魄散,紧盯着谢琻手中的刀,以为下一秒那利刃便要落在了自己身上。然而谁知,谢琻什么都没做却放开了她。她刚浑身一软一口气还没松出去,却忽觉脖颈一紧,口中一热又是一凉,随着一道鲜血直喷出去剧痛来袭,她连此生最后一次的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倒地晕了过去。

割了她舌头的小内监一甩匕首上的鲜血,又无声退了下去。

谢琻居高临下看着那昏过去的宫女,目光中满是厌恶——这等下贱奴才,让他亲自行刑才是脏了他的手。

她旁边的对食见此画面,吓得两眼一翻便要晕过去,却被另一小内监死死掐住了后颈,如条待宰的死猪般被提了起来。

谢琻把玩着匕首,缓步踱到了他的身前,嗤笑道:“怎么,还不说?”

那对食瑟瑟发抖,疯狂以额撞地:“大人、大人饶命,小的真的没有乱说,也不知外面的人是怎么知道——”

一道寒光划过。

那对食声音猛地拔高,变调了似得哀嚎一声,冷汗如瀑而下。再细看时,他右手的小指已被谢琻劈手削掉。

一小内监皱了皱眉,上前轻声道:“大人,不如由小的来——”

谢琻一抬手,只住了小内监的话。却见他手持染血的匕首,将雪刃贴在那对食冷汗淋漓的脸上缓缓蹭着,低笑着道:“你们都以为我是傻子吗——中秋才过去了多久,大半个月都不到,这谣言是怎么传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的?若是无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怎会传得如此之快?”

那对食惊恐地望着他,一双眼睛里映出了谢琻森寒的面孔。

“供出你的主儿是谁,你还可以留条小命。不然——”谢琻慢条斯理地将匕首的利刃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你这十根手指头没了,我就切脚指头,指头都没了,我就片你的肉。你说你这一身的肥膘,够我割多久的呢?”

如恶魔般的低语和匕首涔凉的寒意逼得那对食濒临崩溃,终于哀声嚎道:“别、别!我说我说——我真的、真的谁也没说,就告诉了我表哥一个人……”

“你表哥是谁?”

“我、我那表哥是禁军里的一个小百户……”

谢琻冷笑道:“我管你什么百户千户。你知道我想听什么,赶快交代。”

“是、是……我表哥他妹子,嫁给了位大人当小妾。若要是真从他们那传出去的,定是他妹子又告诉了内家里——”

“那位大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