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蕴就假意抽了抽鼻子:“啧,这是谁家的醋坛子被打翻了呢,我怎么闻着这么酸哪,明儿早上吃面时,都可以不用搁醋了。”
惹得平沅与平滢越发气笑不得,双双扑上前要拧顾蕴的嘴,顾蕴自然不肯让她们拧,姐妹三个遂围着平老太太打起转来,只转得平大太太笑骂了一声:“一个个儿的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一点都不稳重,还不都给我停下呢,眼睛都让你们给转花了!”
姐妹三个方气喘吁吁的停下了。
平老太太也被转得眼花,却爱极了这样儿孙绕膝的热闹,笑道:“只可惜老二媳妇大郎媳妇与谦哥儿不在,还有湘姐儿,不然就更热闹了。”
此番平二太太并没有跟着一道进京,却是因为如今正值县试府试之际,平谦今年也下场初试牛刀去了,得从二月一直考得四月才算考完,张榜更是得五月去了,平二太太放心不下儿子,便暂且留在了老宅,兼之大表嫂俞氏年前诊出有了身孕,如今仍不安稳,经不起长途跋涉的颠簸,平大太太便将儿媳托付给了平二太太,至于平湘,更是早在去年十月便出嫁了,故平老太太有此一说。
平二老爷闻言笑道:“等到五月张了榜以后,谦哥儿便可以进京来了,届时娘指不定已经抱上曾孙,咱们家真正是四世同堂了,多少人有您老这样的福气?”
平大老爷虽在人前不苟言笑,私下里还是很愿意彩衣娱亲的,忙接道:“到年底时,三弟也将进京述职,三弟这些年在任上考绩一直都是优等,这次不说定能留京,要谋一个近些的地方的缺应当还是不难的,以后娘便可以时常见到三弟和三弟妹,并您新添的小孙子了。”
平三太太于腊月平安生下了平家的五少爷平诣,平家也有好些年不曾添丁了,上下都欢喜不已,年也因此过得比往年更热闹些。
平老太太想起早年自己一个人拉扯儿女们的辛苦与不易,不由眼泛泪花,好在如今总算都苦尽甘来了!
顾蕴也忍不住眼眶发热,这样的温馨与热闹,她都恨不能溺毙于其中了。
晚间顾蕴便睡在了平老太太屋里,祖孙两个又说了半日的话,才因倦极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接下来几日,顾蕴都没有回显阳侯府,只待在平家承欢平老太太膝下,与平沅平滢一处玩笑,简直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到得下一次休沐时,顾准一早便携了祁夫人并儿女们来给平老太太请安,给平大老爷兄弟妯娌们问好。
至于顾冲,他如今焦头烂额的,并不知道平老太太等人已经进京了,况纵他知道了,顾准也必不肯让他来的,没的白惹平老太太和平大老爷平二老爷生气,届时两家别说姻亲了,连通家之好只怕都没得做!
给平老太太请过安后,顾准便带着顾韬,随平大老爷兄弟子侄先去了外院,让女眷们自在说话儿。
祁夫人这才就着顾菁和金嬷嬷的手,跪下与平老太太行起大礼来:“若不是伯母赐了我那样的良方,我也不能有今日的福气,如今我身子不方便,只能意思意思的跪伯母一下,等到明儿我身子方便了,再向伯母行三跪九叩大礼,聊表我的感激之情。”
平老太太这几日已经顾蕴之口,得知了祁夫人为她做的那些事,对祁夫人终于又恢复了几分好感,见状忙让平老太太与顾蕴将她搀起来,道:“你如今身子不方便,何苦行此大礼,难道你不行此大礼,便是对我不够感激了?咱们都是自己,不必在意这些小节,况也是你自己有福气,不然我的方子纵再好,也未必能让你如愿以偿不是?”
说得祁夫人越发的感佩平老太太,忙又让女儿们给平老太太行大礼。
顾菁沉稳,顾苒娇憨,顾芷温柔,平老太太都十分喜欢,一人拉着夸了几句,各赏了一对绞丝金镯做见面礼。
平大太太则各赏了三人一对珠花,又让平沅和平滢上前见过祁夫人。
祁夫人见平沅与平滢都沉稳大方,进退有度,一看就知道受过良好的教养,颇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度,不由暗暗可惜,可惜韬哥儿年纪小了些,不然能娶到任中一个,都是一桩好亲事啊。
然后各赏了二人一对羊脂玉的噤步。
顾蕴在一旁看了,学着平沅与平滢素日的样子,故意酸溜溜的道:“姐姐们倒好,都收礼物收得手软,惟独我,什么都没有,明明就是我的外祖母和舅母,明明就是我的大伯母好不好?”
说得大家哄堂大笑,平大太太与祁夫人更是双双笑骂道:“瞧你那副小气样儿,你素日从我们这里得去的好东西还少了?今日你既是主人也是客人,还不快带了你姐姐们下去好生款待,让彼此都尽兴呢!”
顾蕴本就是为逗大家一笑,如今目的既已达到,也就不再多逗留,依言与平沅平滢一道,带着顾菁姐妹三个往花园去了。
这里祁夫人方继续与平老太太平大太太寒暄起来,不外乎问各自家中亲朋的好,何况平老太太的堂嫂可是祁夫人的亲姑母,彼此间便就这个话题,都能聊上一整日了。
聊了一会儿,平大太太见时辰不早了,便与平老太太说要去厨下瞧瞧午宴准备得怎么样了,得到平老太太的同意后,又与祁夫人道了一声‘少陪’,却行退了出去。
祁夫人一直都在等与平老太太单独说话儿的机会,如今总算等到了,自不肯放弃,便把沈腾的情况大略与平老太太说了一遍,末了笑道:“……不管您老信不信,如今蕴姐儿在我心里,与我自己生的那几个孽障都是一样的,我自不会害她。若不是我那外甥的确出挑,我也不会生出这个意思来,没的白委屈了蕴姐儿,就看您老是个什么意思了,如果您老觉得我那外甥条件勉强还算尚可,我过几日便带了他来让您老过目,若他能入您老的眼,之后的事自然好说,若是他入不得您老的眼,今日这话就当我从没说过,您意下如何?”
青阳沈家嫡房之一的长房长子,十三岁的少年秀才,家世出众,门风清白,本身还品貌俱全……平老太太倒是不怀疑祁夫人这话有水分,只要她一见这位沈少爷,便知道祁氏这话的真假了,想也知道她不敢夸大其词,何况祁氏的人品,她多少还是了解的,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那她便是真如她所说的,拿蕴姐儿当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才会对此事这般上心了。
平老太太不由微微皱了下眉,本来这位沈少爷倒的确堪配她的蕴姐儿了,听祁氏话里话外的意思,对方如今就住在顾家,与蕴姐儿也算熟悉,对蕴姐儿很是欣赏……可蕴姐儿若是配了这位沈少爷,谦哥儿又该怎么办,他为了能早日让老二两口子去顾家替自己提亲,这大半年来真正是做到了头悬梁锥刺股,她总不能让自己的孙子失望罢,而且再是祁氏的亲妹妹,又如何及得上蕴姐儿的亲舅母做婆婆对她更好?
老人家沉吟了半晌,才笑道:“我虽是长辈,到底年纪大了,如今家里的事我都不管了,只管高乐自己的,这事儿我还得先与儿子儿媳们商量后,才能给你个准话儿。”
还有蕴姐儿本人的意思,她也得先问过了,看蕴姐儿到底是宁愿选谦儿还是那位沈少爷,孙子她固然心疼,却更心疼自小就没娘的外孙女儿!
祁夫人不由暗暗失望,平家的老爷太太们对平老太太的敬爱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只要她开了口,谁会违逆?这样说怕是托词,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呢,那她想为蕴姐儿挑门什么样的亲事?
不过平老太太总还没有把话说死,那就还有希望,腾哥儿这么好的侄女婿她不愿意错过,同样的,蕴姐儿这么好的外甥媳妇她也不愿意错过。
祁夫人便笑道:“那我就等您老的准话儿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为了蕴姐儿好,您说是吗?”
平老太太点点头,正要说话,平大太太的贴身丫鬟宝络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后禀道:“老太太,密云卫周指挥使大人携夫人到访,大老爷二老爷与大太太已经接了出去,只怕很快周夫人就该来拜见您了,大太太命奴婢过来便禀告一声。”
此话一出,平老太太与祁夫人都是一怔,周指挥使夫妇今儿怎么也来了?但转念一想,他们的女儿周氏才生了个儿子,也许他们也是为叩谢平老太太而来呢,今日顾准与平大老爷都休沐,自然周指挥使也休沐,两拨人可不就碰上了!
果然片刻之后,就有丫鬟进来禀道:“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已经迎了周大人去外院,大太太引着周夫人马上就到了。”
若来的是旁人,祁夫人自然要回避,既是周夫人,两家本是亲家,这阵子又时常见面的,自然也就没有回避的必要了。
平老太太也没有让祁夫人回避的意思,只吩咐那丫鬟:“快请。”
然后就着贴身嬷嬷的手,也起身迎了出去,周夫人虽年纪比她小些,算来与她却是平辈,不像顾准与祁夫人是晚辈,平老太太不说去垂花门外亲迎,至少也要在屋门外迎一迎,方是待客之道。
周夫人穿了宝蓝色牡丹穿花遍地金的通袖衫,梳了个牡丹髻,戴了赤金衔珠的凤钗,一脸的春风得意。
一见平老太太,她便屈膝拜了下去:“早盼着姐姐能来盛京城,让我聊表敬仰感激之情了,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了。”态度十分的谦逊。
早在周夫人拜下之时,平老太太也已屈膝福了下去给她还礼:“妹妹太客气了,快请屋里坐。”
虽说文官历来地位比武官高,周指挥使的品阶到底比平大老爷高半级,而且在密云卫及京城经营多年,早是京城一带不折不扣的地头蛇了,平老太太自然不会在周夫人面前拿大,何况周望桂的“光荣事迹”她老人家也知道得不少,真真是喜闻乐见,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连带对周夫人也多了一层好感。
两人被簇拥着进了屋里,祁夫人忙要起身给周夫人见礼,周夫人自然不肯,彼此少不得客气了一回,平老太太与周夫人才分宾主坐到了临窗的榻上,祁夫人则由金嬷嬷服侍着坐到了下首第一张太师椅上,平大太太坐了她对面的太师椅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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