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2)

夜色深处 淮上 2373 字 20天前

……给顾远吗?

其实他已经不需要了吧。

当初在海面上赶顾远去香港的时候,其实他根本顾不上想什么家产不家产的,所思所虑者,唯独是保住顾远的性命而已——当时情况已经非常紧迫,哪怕对顾名宗下手稍晚片刻,顾远都势必逃不出去,在海面上就会被杀之灭口。

而顾名宗死后,方谨在照料顾远生父的那段时间里,开始萌发了将顾家遗产完完整整还给顾远,将一切归为正轨的想法。

这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坚定,似乎在他日渐衰竭的生命中,这就是唯一能证明他来过这个世界、留下过痕迹的方式了。而到顾父过世后,这个想法几乎已成执念,每分每秒都强烈地存在于方谨的意识里。

他已经顾不得去想顾远到底需不需要,也顾不得思考这件事的操作难易程度。

他的神智已经很颓败了,只是满心固执偏激地想去完成这件事,想最后做点什么,想为顾远留下些东西。

——然而直到今天,死亡扇动着巨大的黑色羽翼降临到他头顶,他才仿佛从混乱的梦境中清醒过来,突然意识到其实顾远未必需要。就像他当初在灵堂上所说的那样,他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王国,不再把顾家的东西放在眼里了。

那么,为什么不干脆签字呢?

哪怕签了字会死,也起码是干净利落痛痛快快地去死,总好过被活活折磨虐杀啊。

顾洋似乎在失态地呵斥着什么,似乎在骂他,然而方谨意识昏沉什么都听不清。他垂下眼帘,脑海中最清晰的感觉是鲜血正顺着脸颊,缓缓流到凌乱的鬓发里。

他很害怕顾远来,又隐隐约约希望顾远能来。

在挣扎和绝望中他还在死死拖着,拖到最后一秒,似乎只要拖下去就还有最后一点希望去听到那个声音。

那个叫他坚持下去不要放弃的声音。

那个躺在急救车上,还挣扎着说不要叫别人给我输血的声音。

那个单膝跪地手拿戒指,说希望和他成为实质上的伴侣,白头到老,不离不弃的声音。

“方谨你给我听着!真以为我动不了你吗?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跟我找死是不是?!”顾洋终于霍然起身,大怒道:“最后问你一遍,还要不要命了?!到底签不签?!”

方谨静静躺在地上,目光涣散在虚空中,半晌连声都没出。

“那你就别怪我了,”顾洋一转头,厉声道:“——阿辉!”

那手下应声上前,然而顾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只听身后大门一声——咣当!

顾洋愕然回头,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只听子弹通过消音器发出嗖的一声,随即他身边手下惨叫一声,捂着胳膊摔倒在地!

“这——”顾洋愕然道:“妈?!”

变故陡然而生,只见门口迟婉如披头散发,嘴里塞着布,太阳穴被人抵着枪口,犹如盾牌般挡在最前!

幸亏刚才踢门时顾洋和手下都没反应过来,否则如果反击的话,子弹都会首先击中她正面。而她身后的门外赫然站着好几个人,最中间那个人的枪口尚自微微冒烟。

顾洋颤声道:“大……大哥?!”

顾远枪口指着他眉心,冷冷道:“闭嘴,过来,离方谨远一点。”

地面上,方谨犹如难以置信般,瞳孔急剧扩大。

……顾远?!

听到这话顾洋的第一个反应其实是转身抓起地上的方谨作为人质,但紧接着他瞥见自己眼前黑洞洞的枪口,颓然垂下了手:“没……没问题,别伤害我妈。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事是我的主意……”

“过来!”顾远猝然咆哮起来:“你他妈给我闭嘴!”

——他一路表现都极度冷静,眼下毫无预兆的爆发让所有人骤然一惊!

“可以!可以!别伤害我妈!”顾洋立刻举起双手,迎着枪口踉跄向前,整个人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地方不在剧烈打抖:“别……别开枪,求求你别开枪,我我我这就过来……”

迟婉如呲目欲裂,想挣扎又不敢,只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悲鸣。那声音相当扰人,保镖铁钳般的手指往她咽喉上一按,她立刻全身激灵,什么都发不出来了,脚底发软差点瘫倒下去。

顾洋失声道:“住手!”

这时他已经走到了门口,顾远两个手下抢步而出,一把抓住顾洋就把他拖了出去!

顾远眼看着顾洋毫无反抗之力被拉走,下一秒他甩手扔掉枪,几乎脚步凌乱地冲进了地下室。

——血,满地是星星点点的血。

恍惚中他分不清那是方谨,还是迟家手下中枪后喷溅出来的血星。他只觉得那颜色仿佛烈焰般,刺得视网膜发痛,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万丈火海中。

短短两三米却仿佛一生中最漫长的路,他甚至觉得自己过了无数个世纪,才终于来到方谨身边,缓缓半跪了下去。

“方谨……”

两个字里带着奇怪的哽咽,听起来甚至都不太像是桀骜跋扈的顾家大少了。

方谨睁大眼睛望着他,神情似乎有点迷茫,片刻后下意识地把受伤的那一侧脸往地上缩了缩。

顾远却强行把他抱在了怀里,双手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着,因为战栗太过手背青筋暴起,然而动作小心翼翼,带着无尽的温柔和虔诚,如同怀里抱着心肝一样的珍宝。

“没事了,别怕,没事了……”

方谨用力把侧脸往他怀里挤,好像一只自欺欺人又绝望的鸵鸟。顾远用力扳过他的脸,低头磨蹭他的鼻梁,在那血迹纵横的脸颊上落下一个个炙热的亲吻。

“……不疼了,乖,别躲我……”

“求求你,别躲我了……”

顾远闭上眼睛,刹那间泪水从脸颊滚落,就着亲密相贴的皮肤,与方谨侧颊的鲜血融化在一起。

——那么炙热的温度,烫得人连心脏都紧紧蜷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