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手电的查文斌像个贼似得蹲在地上,眼睛死死的贴着那棺材盖,手电的光穿透着清晨的室内,不断飞舞的灰尘形成了一道光柱。
“万警官,您能进来一下嘛?”
“哦?”老万以他的直觉立刻明白那个年轻人发现了什么,只见查文斌从布袋里掏出了一把石灰摊在掌心轻轻的对着那棺材板,同时空中开始呵气。
“噗”得一下,石灰粉顿时飘起,而后它们慢慢降落在了那道朱漆的棺材盖板上,一个小孩的掌印赫然出现!两人一对眼,老万赶紧的喊人进来,这可是一个重大的发现,屋内没有被外人干扰的过地方就是这口棺材,这么重要的东西昨晚自己竟然忘记检查了!
随着石灰粉的慢慢吹撒,一连串的手印逐渐开始出现在了棺材的盖板的多处,一个清晰的逻辑逐渐可以被还原,是这只手的主人打开了棺材!
那是一个未成年儿童的手印,只需要拿这个手印去比对,那么结果可能会出现导向性的变化。事实证明,这枚手印的确属于五岁半的马文军,但是以他的年纪和力量怎么可能打开由查文斌用斧头封死的棺材呢?难道他仅仅是进了大会堂看见了那口棺材好奇而已?那么在他进来之前,这口棺材是否已经被人打开了呢?如果是,那么是谁?如果不是,那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问题的复杂性远超了想象,就在他们还在寻找其他线索的时候,查文斌却想起了一个人:百千里!那个被孔老大请回来却又突然在最后关头失踪的人,这也正是前几天他一直在想的,最近洪村里没有外人来过,本村仇杀又找不到嫌疑人,于是查文斌决定像老万提出自己的疑虑。
那天下午,查文斌与胖子还有叶秋一同去到了夏老六家,老万正在研究案情。因为走得急衣服都没带,所以他不得不穿着六爷的衣服,见是上午那个提供了关键线索的年轻人,老万很是欢喜,他觉得这个人做事心细又有担当,也听说了前一天他去现场的应急处理,很是欣慰,不然有可能会酿起更大的冲突。
“万警官……”“叫万叔吧,我和老六以前是战友,你跟小忆听说也是朋友吧,都是一辈的。”
“好,万叔,我想跟您说个事儿,前几天孔老大要迁坟从外地找了个先生来了,老家应该是福建那一带的,自称叫做百千里,说是闾山的道士。可是这个人最后迁坟的关头却临时跑了,他应该是个有点本事的人,可却把坟头的朝向给弄反了,还……”说到这儿,查文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不知道自己如何该去和一个警察描述斩杀阴差的事儿。
老万一边用钢笔记录一边很认真地问道:“还什么,你说吧大侄子。”
“叔,您别笑话,我也是个道士。可能我说的东西您不信,觉得玄乎,可是那个百千里真得斩杀了一个阴差,我亲眼所见!这个阴差可是动不得的,动了那是要遭天谴的。”
“噗嗤”一声,老万嘴里一口茶当即喷了出来,直招呼道:“老六啊,你进来一下,这孩子是不是想跟我报警啊,这杀人放火的事儿咱管。可是大侄子,你说他杀了个鬼……”老万忍不住再次笑了出来:“这个我们警察真管不了啊!”
这家伙给查文斌整的那脸“唰”得一下就红了,你跟人警察说这些的确是很难被理解,查文斌觉得好难为情,当即起身就要告辞,可是这时候夏老六进来说道:“老万啊,你小子啊,我说你点什么好,以前我也不信那一套,我家老爷子总喜欢跟我神神叨叨的,我从不搭理。他说的那事儿我也在,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发生了什么就是什么。”
“那你觉得我是不是该立案啊,就说有人杀了个鬼?”
夏老六说道:“我知道你不信神鬼,你不腰上有铐子神气嘛,以前我也照样不信,可怎么的,搭上我儿子半辈子的教训我才信。就这孩子,他跟他师傅两人要说都是高人,看得比我们这些俗人要清楚,老万啊,不是什么事都得讲实证的,我就不信你天天刀口上舔血的就没遇到过怪事?”
“那倒不是,调到刑侦队去见过的怪事也不少,可不大部分都找到真实原因了嘛,你们不能讲封建迷信,得讲科学。”
“行,科学,那你不是还有些破不了的案子嘛。”这夏老六真的就跟老万抬上杠了,他拉着查文斌道:“文斌啊,你万叔这个人呢属于铁嘴铜牙,说你是说不赢他,他那是叫不见棺材不落泪。你索性找个地方让他真真切切的经历一把,或许他还能听你继续说下去,怎么样老万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我这不过是有工作在身,得空你想去哪我都陪着。”
“行啊,老万,要不这样的,就今晚你跟着我们走,文斌你弄点东西叫这老万开开眼。”
老万笑道:“死尸我都收过不记得多少具了,公墓里头抓人都好几回了还怕这个,行啊,今晚就今晚,大侄子你就可劲吓唬我都没事。”
“今晚?”查文斌默默的一转头道:“今晚怕是不行啊,今天可是农历七月十五了,是鬼节……”
“鬼节,鬼节好啊!”老万也是来了兴致了:“你不跟我说有个道士杀了个鬼嘛,今晚上你能让我亲眼见到鬼我还真就信了你,我以我的警徽担保怎么样?”
查文斌一咬牙道:“成,那我傍晚再来……”
第五十一章 证明(一)
在中国有四大鬼节,分别是七月半,清明节,三月三和十月初一。
相传,每年从七月一日起阎王就下令打开地狱之门,让那些终年受苦受难禁锢在地狱的冤魂厉鬼走出地狱,获得短期的游荡,享受人间血食,所以人们称七月为鬼月,这个月人们认为是不吉的月份,既不嫁娶,也不搬家。
而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五日,便是中国一年一度的“鬼节”中元,相传到了这一天,阎罗王就会打开地狱之门“鬼门关”,让关押的鬼类出来自由活动,直至第二天才回归地府。因此,民间便盛行在这段时间对死去的亲人进行拜祭招魂,烧冥钱元宝、纸衣蜡烛,放河灯,做法事,以祈求祖宗保佑,消灾增福,或超度亡魂,化解怨气。
关于中元节这一天禁忌是很多的,农村里的老人一早就会叮嘱家中人今天不要外出乱跑,不能随便捡外面的东西,特别是钱财,哪怕是真钱最好也当做没看见。不可以一个人在夜晚的时候出门,即使有人结伴说话的时候最好也不要直呼其名,以免被那些在外面的“好兄弟”记住名字,那一晚通常是不洗衣服的,有人说把衣服挂在外面若是让“好兄弟”瞧上了它会穿走。还有诸如不可以敲打碗筷,不能偷吃祭品,不能说有“鬼”的词语,不可以随便搭别人的肩膀,另外便是过去很多妇女都会留刘海,这一天所有的妇女都会把刘海竖起来,以免影响自己的运势。
相比起清明节的回乡祭祖和踏青,七月半的中元节则表达的更为直截了当,它就是一个单纯属于“鬼”的节日,有诗人甚至是这样描绘的:
车行徐徐柳树旁,路有旋风绕池塘。
此日万鬼开颜笑,家家户户上坟忙。
这样的日子自然是不宜出行的,可是老万却有点跟夏老六较上劲了,查文斌傍晚的时候还得去给师傅上香。这一天烧的纸钱一定要比平日里多,而且还得在烧纸的地方画个圈儿,以防止路过的野鬼抢走,嘴中一定要说:“xxx,给您送钱花来了,今天孙男娣女都来看您来了xxx”烧完之后一定得看到火全部熄灭才能走,切记不要嬉笑打闹,反正来都来了,最好规矩一点坚持到结束,免得惹恼了那些过节的“好朋友”们。
查文斌和一般人不同,他备的东西又要讲究一些,黄纸准备了总计十三刀,每刀又分成了七叠。还有一种金纸和银纸,这呢是要折成元宝模样的,这玩意是给他师傅拿着下去打点那些当官的用的。现在殡葬店也有很多纸钱,各种类型,各种面额,上面印刷着什么天地人民银行,面值几个亿甚至上百亿的,做得跟平时用的人民币极为相似,在这里我奉劝大家一句,以后上坟这类冥币最好不要用。
理由很简单:那对于下面的人来说也是假币,你无端端的加了那么些零简直扰乱了市场秩序,加速了冥币的贬值嘛。你家先人若是真在下面拿一个亿的冥币去买东西,估计得被人再打死一次,所以烧纸钱就买那种最普通的黄草纸。你想再讲究一点的,教你个法子,拿一张真钱,面额随意,把真钱在纸上压,要感觉这真钱是个戳子,由右至左,由上至下,一排一排的盖上去,直到把整张纸戳个便就可以烧了。
这一天的查文斌也是十分小心的,胖子因为父母都不在了,路途遥远回不了家就干脆在查文斌家大门口地上画了个圈儿,嘴里念得都是他爹妈的名字,朝着故乡的方位三叩九拜然后再烧。这种方式的祭奠适用于外出的游子,千万不要以为人不在坟边就可以不烧了,只要你心诚,先人们还是可以感受到你的那份孝心的。
但凡遇到这样在路边烧的,那些个纸灰千万不要去踩,查文斌每每遇到这样的都会嘴里说上一句:“对不起,借过一下。”然后再从旁边绕过去,真要遇上一大排那种躲不过的,除非你有把握跳过去,否则还是另选一条路稳妥。
六点半的光景,天还不算太黑,查文斌打着手电和两个兄弟已经往洪村赶了。出发之前是千叮咛万嘱咐叫胖子管好他那张嘴,查文斌就怕他废话多又招惹麻烦,据说这一天的阴气是极盛的,人在一年中阳气随之最弱的一天,外出撞邪的概率几乎相当于平日去坟地里过夜,所以他也不托大,打着手电赶路为上。
才进村子,就见着几个熊孩子被揍,原来是那群倒霉蛋在村口空地里玩鬼抬脚。那游戏估计很多人都玩过,就是一个人站在另外一个人的脚面上,然后被站的那人抬脚走路,其实这个游戏模仿的是鬼上身的动作。小孩不知道啊,被揍了还犟嘴,刚好有人认识查文斌就对那孩子说:“那个道士大爷都出来抓鬼了,你还敢在外面瞎闹,小心恶鬼把你捉了去……”
不少孩子现在都认识查文斌了,私下里他们管他叫道士大爷,见到他真来了,所有的调皮蛋一溜烟的全都撒丫子跑了,比他们爹妈手里的棍子还管用。这可让查文斌有些哭笑不得,啥时候自己竟然成了恐惧的代名词了。
本来是想再去马家瞧瞧的,看着那家院子里的灯都还亮着,门口也有几个人在交谈,想必家中也不缺人就直奔着老夏家去了。老万跟夏老六还在喝酒,忙活了一天的老万有些累,今天晚上酒也喝了不少,话也挺多,见着他来了就立刻嚷嚷要查文斌带他去见识见识。
那好嘛,既然你非要去,那就去吧,查文斌都想好了,洪村西北面大庙再往里有一片板栗林,那地方是个小山沟,就是大夏天的进那沟里人都浑身打哆嗦。这片林子里多的是野坟,当年刚来的时候,洪村曾经有号土匪叫作李老二,腰间一把二十响的快慢机,专门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就是在这片林子里遇到了邪门的事儿最后让马肃风给救了。我们当地人也叫它迷魂沟,从这名儿就可以听出来,这里面七七八八的小分叉路特别多,板栗树又没什么特点,人白天走进去都很容易把自己给绕晕了,东一个坟包西一个墓碑的就更加别提晚上谁没事往那里跑了。
一起去的总共是六个人一条狗,老夏父子外加查文斌兄弟仨,还有就是老万。呆呆看见叶秋那是亲热的不得了,再说这狗以前在大庙那一带混过,它比人还知道哪里有鬼。
顺着公路走过最后一户人家这气氛就有些不对劲了,隔三差五的路边就有根蜡烛几只清香的在那烧。老万呢,可能是酒有些多,看见这些玩意非但不警觉反倒越发的来劲了,嘴里直嚷嚷着:“哪儿呢,弄出来让我瞧瞧。”
也是怪了,查文斌特地给自己抹了牛泪开了天眼,这一路上就还真没碰见一个脏东西,呆呆也是异常安静,这要搁在过去那指定有路边捡钱的主儿啊,可是今晚一个都没遇到。
路过那座大庙的时候,查文斌还不忘对立面看一眼,漆黑的大门上挂着结实的大锁,门口的巨大香炉里竟然没有人来上香,这好反常。路边那棵高大的水杉上零星飘着几块红布绸,从颜色上看也是好久之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