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顽童不过四五岁的模样,白白嫩嫩的很是可爱,这孩子漂亮得就像玉雕出的一般。连查文斌在看见的第一眼都被他身上那股可爱劲儿给吸引了,就感觉心头连日来的压力全无,只看着那孩子在那嬉笑顽皮。
那顽童提着灯笼,朝着查文斌做了几个鬼脸之后,朝他勾勾手指头,然后扭着光屁股一蹦一跳地朝着前面走去。查文斌呢,看那小孩着实可爱,便也一步步随他走去。那小孩每走几步就停下,转过身来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然后接着勾勾手指。
查文斌呢?也乐得和他闹,小孩停下,他也停下;小孩走几步,他也跟着走几步,脸上始终一副笑呵呵的表情。就这样走了差不多有七八十米,那小孩跳上一块大石头,跷着光脚在那儿直挥手,招呼查文斌也坐过去。
查文斌呢,举起自己的左手像是在让那小孩等等自己,脸上的笑容依旧。那小孩不停地挥舞着自己莲藕一般的小手像是在说:“来啊,来啊……”
一步、两步,眼看着查文斌就要抱起那孩子了,猛地他脸色一变,一直在空中挥舞着的左手一抖,“呼”的一声,一张黄色的符纸带着火花就冲着那孩子飞了过去,“轰”的一声在那孩子跟前烧了起来,那孩子脸色一变,“啊”一声惨叫,不由得就举起双手护住自己的脸庞。
查文斌趁着这个间隙,右手马上揣进乾坤袋,掏出一张由麻绳所编的网,上面用白色绳索绘出一张八卦图,他随手一扬,那网便在空中完全张开,盘旋着朝那小孩飞了过去,不偏不倚刚好把他罩住。那孩子一吃痛,马上缩成一团,“啊”的一声哭了出来,像是在跟查文斌求饶。
查文斌看着网中的那个小娃娃冷冷道:“这个地方,千百年来都没个人进来过,怎么会偏偏多出你个娃娃,就这点迷惑之术也想害人,不要以为我不认得你,傒囊!”说罢右手的七星剑已经抬起,作势就要劈下去。
原来他第一眼看见这个小娃娃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真遇到了鬼,这种地方哪来的小孩?只是他一直没动手的原因是不知道这个鬼到底是不是想害他,所以就顺着它的心意,将计就计跟着走。
不过这个说是鬼还不确切,更加确切地说是傒囊,这东西他曾经在外婆家那边遇到过,是一些修成了精的动物所化,在一些深山老林里比较多见。以前老人们常说某人在山里走着走着迷了路,然后跌下山崖死了,就说是被小鬼勾了魂。其实干这事的,多半是这种叫傒囊的精怪。凡是遇到这东西的,不要害怕,也别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要大喊一声,自然就会让它现出原形!
查文斌闭眼默念了一遍清心咒,等再睁开眼睛时,只听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他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的前方出现了一条水路,而此刻在自己网下的是一只样子丑陋的爬行动物,那怪物嘴巴正一张一合,发出类似婴儿的啼哭声。
“原来是一条大鲵在作怪。”大鲵,又名娃娃鱼,叫声很像是婴孩的哭声,喜欢生活在没有光线的地下洞穴中。
查文斌此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就在离他不到20厘米的地方,一棵青铜树的树杈直愣愣地支着,眼看就要扎到他的眼球。这棵青铜树的树杈异常锋利,像是一把把匕首朝外凸着,而树上还挂着些白骨。想必这大鲵刚才就是想引诱自己撞到那树杈上被活活戳死。“好你个恶毒的东西!”查文斌正欲举剑刺下,“咕呱”一声响起,一条硕大的舌头抢先甩了出去,等到查文斌反应过来时,地上只剩下了那一张空网了。他回头一看,就见那三足蟾正用舌头舔着大嘴,想必这条大鲵已经给它做了点心。
“伙计,你这可有点不仗义了,刚才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走过去无动于衷,这会儿我能搞定的时候,你才出手?”说完,他装作生气的样子拍了拍那蛤蟆的鼻子,只是三足蟾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我就不出手,你能怎样?让他好气又好笑,索性去看旁边那树了。
他的脚下开始出现了渗水,比起外面暗河里的水温更低,冰凉刺骨,而这棵青铜树就是在这里拔地而起,查文斌数了数,足足有九个枝丫,分三层朝着三个方向分开,每一根枝丫都像是被刻意打磨过锋利无比,而一具白骨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具尸骨不像是自己撞上去的,而像是被人倒挂上去的,因为他的头盖骨和肋骨已经散落在了地上,而盆骨恰好被卡在了树杈上,从这盆骨的位置来看,这个人死的时候,身体是头朝下,脚朝上的。大鲵虽然有迷惑之力,能引人撞上来,但也绝无能耐把尸首倒着挂。查文斌脑中第一个跳出的词汇是:祭祀!
当一个人被选中后,用树上这些利刃,从人后背的皮下刺入,吊在这些青铜树上,用来惩罚或是完成某种祭祀。恰好这个地方有大鲵出没,就拿来当作害人的工具了。
查文斌抬头一看,这头顶上果真有一些红色的东西,在射灯的照射下特别明显,试着用剑戳了戳,应该是某种红色的萤石,因为吸了光亮照射,所以才会变红。
刚出了水路,这会儿又要重新走水路,不过试了试,好在水倒不深,他收起八卦网,便接着朝里面走去,不到几米,再次看见了一棵青铜树,跟前面的那棵几乎一样……
第089章 血祭
这棵树上同样存在着尸骨的残骸,对于这类邪恶的东西,查文斌向来没有好感的。在他看来,原始的祭祀活动都是建立在各种血腥与杀戮之上,其中就不乏这种活祭。祭品往往是奴人或是战俘,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权者用各种理由加以迫害,更甚者和前面那人一样,用灭魂钉这种传说中的冥器将人打得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让他觉得十分厌恶。
不过同情归同情,可这终究是历史,中华文明自古以上下五千年自称,其实有多少是被世人一直流传了下来,又有多少已经埋藏在了岁月的尘埃之中,如他所见的也不过是当时某种盛极一时的祭祀方式罢了。对于历史,人们只有尊重和敬畏,因为你无法改变,也无法重塑。
查文斌这样的人,本来就明白神鬼之道不过是在一念之间。用得好,能够救世度人,用得不好,那就是杀人于无形。毕竟人除了命理之外,真的有太多的意外发生,尤其是像他这样,自从丢了女儿之后,对于天命的探索就一直未曾停止过。
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轮回也好,生死也罢,都不过是顺其自然的安排,可是对于查文斌来说,天道才是追求的终极目标。因为一个道士这辈子可能会给无数人算命卜卦,指点迷津,却唯独永远不会给自己算一次,这也是他自幼入门时便被师父告知的。其中原因,查文斌也曾考虑过,最终他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一个人一旦窥破了自己的未来就会想方设法改变命运,而从命理上来讲,这是不可逆的。命里会不会富贵,会不会有劫难,这些都是注定的。无论你会不会算命,你的命运都是这样,努力的结果顶多是略有点改变而已,不可能有根本上的变化。
另外一个原因,人都有私心,他查文斌也不例外,谁都希望自己能得到更好的未来,总觉得命运对自己不该这么不公平,这就很容易对自己的命理有错误的思想,从而会使自己本来一直追求的天道发生改变。所以,很多真正的高人只能通过别人来解自己的命理,为的是不失偏颇。
所以说,查文斌认为师父告诫他不给自己算命,是因为怕自己受私欲的影响算不准,也怕自己知道自己的命运而心灰意冷,更怕自己努力改命的行为正落入命运的圈套。不过这人往往也就是因为越去规避而越容易遭受,其中的因果既说不清也道不明,他索性关上自己那颗好奇的心,努力追求对于天道的认识,特别是在他得知人除了命运之外还有一层更加深奥而不可解的天命存在,就越发对自己的命运不在乎了。
既来之则安之,这也是查文斌身处在这失落的世界时一直在心中对自己说的话。既然命中需要到这里来走一遭,即使是死在这儿也是命中所属,躲终究是躲不过的,不过是选择死个明白还是死个糊涂罢了。
查文斌检查了这具尸骨,并没有发现灭魂钉这类冥器,也无鬼魂的迹象,空荡荡的只留下一副残缺的遗骸,也只有锋利的青铜还在向他诉说往日的杀戮:挣扎得扭曲的身体、撕心裂肺的号叫、汩汩的鲜血顺着青铜树枝中间的引血槽流到脚下的器皿之中,待最后一滴血流干,那些神职人员捧着装满鲜血的青铜器匆匆离去,只留下那具干枯的尸体慢慢在此风化,慢慢在此腐烂。
至于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有可能是惩罚,也有可能是祭祀,古人对于血祭并不是没有记载。据史书记载,在各个民族的历史上都曾有将活人或是活的牲畜用来祭祀,以保佑农业生产富足、族群生活平安的例子,我们不能以现代的眼光去看这些貌似野蛮和血腥的行为,因为它属于历史的一部分,我们只能去解读,而不能去批判。
在肯定了这是属于某种血祭的活动之后,查文斌不忍再去联想那一幕,因为青铜树的底座,即那个用来盛放鲜血的鼎状器物上斑驳的黑色残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那些都是鲜血氧化后形成的痕迹。看来要想彻底弄清楚这里,还得继续深入,我们对于历史了解得太少,尤其是这种已经消失了的文明,谁也无法解释他们是怎样建造了这个历史,同样谁也无法解释他们怎样又把自己灭亡的。对于这点,全世界都有许许多多的未解之谜,相信那也只是我们暂时发现的,还有更多我们未知的或永远埋在了地下,或已经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就像他所擅长的道一样,师父只是传授了他那些咒语、符字以及千百年来传下来的规矩。至于究竟是谁创造了这些,他也一样只是听闻了传说而已,事实的真相是怎样,谁又知道呢?谁又真正地关心过呢?
就像此刻他手中的那六枚灭魂钉,上面的鬼篆和青铜门上的如出一辙,外面的五行三界八卦,十口青铜大棺,将圆极之术发挥得淋漓尽致,连他这个道士都叹为观止。而这些东西明明现代只有少数精通道家的人才会明白,唯独这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地下世界却随处可见,并被运用得炉火纯青。还有那组神秘的文字,究竟跟《如意册》又有多大的关联,这些精美而硕大的青铜器又是何人所铸,那个躺在棺材里的活死人又是谁?远古时代的黄帝战蚩尤竟然被照搬到了这里,真正的蕲封山又有怎样的真面目?应龙高水的传说他已经亲眼所见,就拿身边这只成了伙伴的三足蟾来说就有说不完的故事。总之有太多的疑问,也有太多神秘。
超子和卓雄是死是活,有没有逃出这片充满危险的区域?老王和冷怡然又是被何人所伤,偏偏连返魂香都救不醒,他们的命运又该如何?眼下自己前方的路还未知,却要记挂着这么多,查文斌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好累。如果自己只是一名农夫,会不会还在那座小山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果不是为了救姑婆一命,强行抢魂,自己的女儿是不是正依偎在怀里跟他撒着娇?
他的出生仿佛就是被安排好了要跟这一切结缘,因为被师父养大,所以成了道士;因为师父偶遇了小姨的出生,才让外公认识了他;因为外公的关系,他才会去救姑婆,却失去了女儿;因为结识了老王和何老,才认识到还有天命的存在;最后又因为他们,自己稀里糊涂到了这里……查文斌坐在青铜树下细细地回想自己的这一生,苦笑一声:“伙计,这恐怕就是我的命了,你说我该不该给自己也算上一卦,替咱俩占一占前面的凶吉,问问何去何从?”
三足蟾自然是不会明白他心中所想,硕大的眼睛难得地眨了一下,只是蹲在地上看着他,或许它也想开口安慰这个跟自己颇有缘分的人,或许它根本什么都不懂得,只是机缘巧合加略通人性,才跟查文斌走到一块儿的。毕竟它只是一只蛤蟆,哪怕是灵兽,也只是一只蛤蟆。
查文斌摸了摸三足蟾的鼻子,他似乎很喜欢摸这只大得有些离谱的蛤蟆的鼻子,或许,从心底里,他真的把它当作了自己的朋友。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伙计,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老规矩,有不对劲的地方你提醒我,下次可不准等我陷入危险了才出手,不然失去了我,看谁再来给你开门。”说完,还轻轻拍了拍它的鼻梁,以示惩戒。
那蛤蟆鼓起自己的肚子,“咕呱”一声,算是应了他的要求,两人沿着湿漉漉的洞穴,踏着不快的步子,一前一后,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090章 地下湖
这条通道,蜿蜒曲折,宽不过两米,高有三米,虽然一路上不乏人工开凿铺平的痕迹,但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经常有地下水冲刷,不少地方都已经乱石遍布。查文斌倒是还好走,只是苦了三足蟾,若不是这家伙皮糙肉厚,恐怕早就被划得遍体鳞伤。
查文斌不得不经常停下来等它,或者是帮忙移动一些碎石,这进程比起之前是慢上好多了,加上双脚一直泡在水中,查文斌小腿渐渐有些麻木,可现在必须咬牙坚持往里走。从地势上看,他们是一直在往上的,射灯所能提供的电源再一次变得昏暗起来,告诉他能坚持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拍拍袋子里还剩下的两组电池,查文斌估摸着要是再走一段路还没到底,只能索性回头了。
这一路,类似前面的那种青铜树,又陆续发现了五棵,每棵树下或多或少都有些尸骨残骸,这会儿已经走了三里多路还没见有新的树出现。查文斌想既然是祭祀场地,那么收取鲜血的位置应该离祭台不远了,否则这盆血拿过去都得凝固了,这可是血祭里面对神灵的大不敬。鬼怪的事这一路倒是没有什么发现,除了自己的脚步的回声,便无其他了。
他也尽量挑选从一些露出水面的乱石上过,这样可以节省不少体力,低温下赶路对于人体热能的消耗是巨大的,在这个通道里除了偶尔有一两只小娃娃鱼路过,便是一种没有眼睛的小鱼。查文斌想若真是饿得受不了,也只能抓些小鱼充充饥了,在这荒郊野外可没那么多讲究,他现在的主要目的就是活下去,安全地走出这片区域,然后跟超子会合,带着老王他们上医院。
又陆续走了段路,耳中听到一阵阵水流的声音,查文斌不觉加快了步伐,在穿过几堆乱石之后,终于再次见到了一个巨型地下湖泊。
趁着休息的时间,查文斌准备换电池,卸下的旧的也没舍得扔,只是放进了包里,还未等装好新电池,就听见“扑通”一声,被溅了一脸的水花。他连忙打开射灯,往四周一照,发现三足蟾竟然不见了。
正抬头仔细寻找呢,就见水中一道波纹划过,一个黄色的身形“呼”地浮了起来,好家伙,那不正是三足蟾吗?敢情是好久没下水了,一下子看见这么大一片湖泊,能不兴奋吗?看着三足蟾在湖里划拉了几下,又朝着岸边游了过来,查文斌正欲拍拍它的鼻尖,一低头却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一块块骨头密密地铺满了整个水底,好似一条路,互相重叠着向远处蔓延开去,视线所见范围内都是白晃晃的一片,这和古井之下的白骨寒潭如出一辙。
查文斌蹲下细看,和前面那个水潭略有不同的是,这里的骨头要大得多,也粗得多,基本都是动物的,特别是那些羊角和牛角十分明显,因为水面不是纯粹静止的,所以他一时也分不清这儿到底有多少种动物。
虽然能够确定这不是人的,但也看着十分扎眼,联想到外面那些取血用的青铜树,查文斌猜想这儿差不多就是那个祭台了。看来这些动物多半是当年拿来祭祀神灵的贡品,看着这累累白骨,可以想象出当年这儿祭祀的场面是多么浩大。
三足蟾跳出水面,蹲在查文斌的身边,被水重新湿润过的身体又恢复了之前的精气神儿,一对眼睛也更加明亮。惹得查文斌说道:“伙计,让我进来就为了带你来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