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颗弹珠被我用力一扔,咕噜噜就从其中一扇闭着的门下头钻了进去。
这可是我的宝贝,我怎么舍得?
这门是在西边的厢房,门是紧闭着的,上头上了锁,下面有约莫两指宽的缝隙,弹珠就是从这里滚进去的。
用力推了几把,门纹丝不动,我便用脚踹。小孩子的力气太有限,除了能震下来一些灰尘之外,一点用处也没有,我有些气急败坏了,便在院子里找了几块拳头大的石头去砸那窗户。
这窗户也是用木头做的,虽然木料也是上好的,但毕竟也年久失修,三块石头过后,还真就让我砸出了一个皮球大小的窟窿眼儿。
我十分想知道我的弹珠到底在哪儿,便在院子里找到了一些破木板在下面垫高,然后爬上去踮着脚从那窟窿眼儿往里边瞧。
里面黑魆魆的一片,啥都看不见,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却听见里头有小孩的笑声。
我心想,准是有人在里头拿了我的弹珠,不但不还给我,居然还把门锁着,便用稚嫩的声音说道:“谁把我的弹珠偷走了?”
很显然,这里头根本不会有人,因为这锁是锁在外面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来回答我的问题。
可是我的耳朵却分明听见里头有个孩子笑得很开心,其中还有一两声女人的嗤笑声,更加重要的是我听见了我的玻璃弹珠在地上的滚动声。
我认为自己受了欺负,自己的宝贝弹珠被人拿了去,当场便哭骂道:“你们这些小偷,不要脸,你们偷我的东西,我要告诉我爸去!”
我一边哭,一边就往祠堂外头走。
还没走到外边,却听见上头的小山坡上“砰”的一声枪响,我立马心里得瑟道:“让你们抢我东西,我阿爸手里有枪!”
过了没一会儿,他们两个下山了,手里并没有提着猎物,倒是阿爸一脸的郁闷,不停重复着跟我妈说道:“今晚真是活见鬼了,真是活见鬼了……”
第234章 跳舞的女孩
阿爸的枪法谈不上很好,但三十米的距离几乎很少会空手,而这一次他在打完了我妈带来的引线之后依旧打不着。
人在这种情况下是会很着急的,他也不例外,情急之下,他的枪口几乎都要贴到那猎物的头顶上了,就是这种距离上,他划亮了一根火柴。
用火柴当作引线点燃了枪膛里的黑火药,“砰”的一声,随着巨大的冲击力,一只手拿枪的阿爸马上被震得虎口发麻,一个没握住,枪便落到了地上,人也没站稳。
即使这样,他也觉得他的子弹是打到了猎物的,但是现实很残酷,在这种距离上,他放了一个空枪。
黑火药弥漫出刺鼻的硝火味和茫茫的烟雾,待烟雾散尽,地上连根毛都没有瞅见,阿爸的背脊都湿透了。
下了小山坡见我在哭,我妈赶紧抱起我,她以为我是被这黑暗的环境给吓哭了,其实我从小就不害怕黑暗,她把我抱得很紧,用大衣裹住我因为哭泣而不断抽搐的身子。小时候我有着比较厉害的哮喘,一哭便喘不上气来,得使劲地拍着我的背。
我有话想说,却被堵在了喉咙里,只能艰难地发出两个字:“弹珠。”
他们当然不会认为一个小孩子的玩物丢了会怎样,大不了只是属于小孩子特有的伤心和难过罢了,当时他们的心里可比我要不好受多了。我妈只是拍打着我的背,一句话也不说地往回走。
回到家中,或许是我累了,总之我就那样在我妈的肩头睡着了。
“小哥哥,我和你一起玩弹珠好不好?”我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在那座祠堂里,那扇平常一直是紧锁的大门此刻开启着。有一个穿着红色肚兜、扎着那种用褶皱纸做的蝴蝶结的小女孩站在我面前,她的手里拿着两枚弹珠,我一眼便认出了那是我的弹珠。
我有些气愤,看着自己的东西在她手上,便喊道:“你这个小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我不是小偷,这是我捡来的。”小女孩不安地辩解道,原本雪白的脸上也开始多了一抹红色。
我见她不承认,便要上去抢,嘴里依旧说道:“你就是个小偷,这种弹珠只有我有,你是从哪里捡来的,不要脸,偷我的东西还不承认!”
那小女孩涨红着脸呆呆地看着我,我毫不客气地一把从她的小手里抓过那两颗属于我的弹珠,然后快步走下台阶。
我找了块空地继续玩我的弹珠,很快,弹珠的乐趣就让我忘记了那个在门口哭泣的小女孩,我的眼里只有弹珠和自娱自乐。
突然,一袭深蓝色旗袍飘到了我面前,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位漂亮的阿姨。如果说我为什么会一眼就能记住她的模样,恐怕除了她那精致的脸庞之外,更加重要的是她细白的脖子上有一圈淡淡的紫色痕迹。
“雨儿说想和你一起玩,你能带她玩一会儿吗?”一种幽幽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吐出。
“雨儿是谁?”我收起弹珠反问道。
她指了指那个哭泣的小女孩说道:“雨儿,过来,跟这位小哥哥一起玩。”
那个只穿着红兜肚的小女孩一步步地走了过来,好像生怕我不答应,还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衣服角。
小时候,我是不怎么喜欢带着小妹妹这种角色的,但是那位漂亮的阿姨把手掌一摊:“这个送给你。”只见她手中多了一个新奇的玩意儿,一个用纸做的小玩偶,这玩意儿有点像现在扎的那种纸人,用红色和蓝色白纸糊起来的,惨白的脸上用胭脂染成了红扑扑的颜色。
这种东西,我见过,在村里一些老人的葬礼上,对于那个岁数的我来说,什么都是好奇的,而且这类东西只能知道隐约是大人不让我玩的,越是不让玩的东西,就会觉得越发好奇。
就这样,我接了那个纸糊的娃娃,也跟那个叫雨儿的小女孩成了好伙伴。
小孩子总是特别容易累。每当我玩累了,便会昏昏欲睡,等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在家里的床上,那时候我对于梦的认识完全没有概念。
越来越多的入睡后,我就进入了那座祠堂,雨儿成为了童年里缺少玩伴的我的一个很好的小伙伴。
雨儿很漂亮,很像她的妈妈,但是每次我们都是在院子里玩,对于那个开了锁的门里的世界,我依旧不知。
那位漂亮的阿姨是雨儿的妈妈,有时候我也能听到从那屋内传来她的啜泣声,有时候也能看见她倚坐在那门槛之上,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一副哀愁的样子。只有在雨儿玩得很开心的时候,她才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那身具有典型民国时代气息的旗袍把她的身材完美地衬托出来,最上方的蝴蝶扣总是系得紧紧的,偶尔不经意间,脖子上还是会露出那一圈紫色。
有一次,雨儿很开心,她说要跳舞给我看,也是那一次,唯一一次,我进入了那道门。
那是雨儿的“家”,那个“家”里的房梁上挂着一根麻绳,麻绳的下方便是一口没有上漆的大棺材,棺材是盖着的。
对于这玩意儿,我可一点不陌生,甚至不害怕,因为在那个农村里还没有普及火化的年代,家里有个老人的,最重要的就是为自己准备一口棺材。以木材和木头的厚度最为讲究,通常在人还活着的时候,这棺材是不上油漆的,只有在病危之时才会召集工匠刷上油漆。
所以这种不上油漆的白皮棺材几乎农村家家户户都有,没什么好惊讶的,在我的眼里就和一件普通的家具是一样的。这东西经常会成为我们小时候捉迷藏的藏身之所,甚至会在玩累了的时候,躺进去睡一觉。
雨儿就那么麻利地爬上了这口白皮棺材,然后便在这棺材之上开始了她的舞蹈表演。我依稀记得她的动作很古怪,不是我们常见的那种舞蹈,她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动作,那就是双手握空心拳,接着便像是拿了个东西一般往自己的脖子一套,然后就双眼朝上翻着,舌头朝外一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