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2)

==第三十二章==

毛八斗没料到自己不过随口之言, 竟然惹出这样的乱子。

别看他平时不着五六的, 实则不过是个少年, 也清楚什么样的人可以惹, 什么样的人不可以惹。

这‘惹’的意思很宽泛, 例如受他尊敬、敬仰之人不可以惹。如于子友和胡连申这种, 别人比他学问好, 人缘好,也没有什么人品德行上的有失,这种就是不可以惹的。

还例如像贺明这样的, 学业倒是超出他许多,可惜德行不好,气量狭小, 这种人他嘴上从来不留情。

两人之所以会有嫌隙, 也是基于此,当然也是有旧怨。

“贺明, 你别让你的狗胡说八道,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不是你说的, 这小子超过于兄、胡兄许多, 定能一举考上秀才, 难道你这不是讥讽于兄胡兄没有考上秀才?!”这矮胖少年不亏毛八斗给他安上的‘狗’之名,光瞧模样也看不出如何, 没想到如此牙尖嘴利,还会颠倒是非。

同样一句话, 不过只少了几个字, 就把意思全然颠倒了。

毛八斗被气得七窍生烟,却不知该如何反驳,而那边围坐在于子友和胡连申身边的几名学生,俱都出言斥责。

“真是不知所谓,如今这乙班学生越来越参差不齐了!”

“可不是,竟妄图和于兄和胡兄相比,恐怕天有多高低有多厚都不知。”

“所谓无知者无畏……”

所以说学问深的人就是不一样,骂起人也格外不一般。脏字一个没有,却比有脏字的要损人得多。

尤其入了甲的学生在学馆里本就是拔尖儿的存在,无不被乙班的学生推崇敬仰,都是巴不得与对方相交,寄望能得一二点拨。或是多条人脉多条路,说不定哪天对方便考中了功名,自己也能博个某某秀才的同窗之名。

与之相比,几个学业明显垫底者,自然受人摒弃。

“这毛八斗可真是狂妄,怪不得去年差点被学馆清退。”

“据说,是他祖父亲自来求馆主,馆主才容他留在这里。”

“哪里是据说,我可是亲眼看见的,你是没看见他爷爷求馆主那模样……”

嗡嗡的低声议论在四周响着,属于人性的恶意在此时展露无遗。

在那梦里薛庭儴也曾有过此种遭遇,其实在这个时候,作为当事人宁愿是大声唾骂,或是撸起袖子直接干架,而不是这种秉持着君子之道悄声议论。

让你有怨无处诉,有气无处撒。

毛八斗气得浑身直抖,胖脸红似滴血。

那边,于子友淡然一笑道:“好了,快用饭吧,无关紧要的事,不用太过上心。”

“好一个无关紧要,于兄大智慧!”胡连申抚掌赞了一声,眼神淡淡地往这边瞥了一眼,便移开了。

“不过是夜郎自大而已。”

一个无关紧要,一个夜郎自大,即是说毛八斗狂妄,又在说薛庭儴恬不知耻。

毛八斗自己也就算了,反正他没皮没脸惯了,可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之言,竟然连累了新交的好友。

“于兄、胡兄,还请万万不要听了旁人挑唆,此乃我一时失言,与庭儴并无关系。”

东角处,两张桌上笑语声声,没人往这里看。

薛庭儴心里喟叹一口,拉着他:“好了,八斗……”

“我可证明毛八斗确实并无讥讽任何人的意思,他三人不过是说笑玩闹,言语之间也对于兄胡兄多为推崇,以两位为榜样,他的话是被人故意曲解了。”

一个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却是坐在三人身后一张桌上的陈坚突然说话了。因为他存在感不高,薛庭儴几人之前并未看见。

“你——”毛八斗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竟是陈坚帮自己说话了。

因为陈坚的话,东角处两桌人再度看过来。

“你能证明?你凭什么证明?”站在旁边看笑话的贺明道。他声音轻飘飘的,却无端让人品出讥讽的意味。

都明白他在说什么,所以旁边的人俱是笑了起来。

“他也敢给人证明?证明乃是一丘之貉吗?”隐隐的,不知是谁在说。

陈坚当即眼神一暗,垂下头来,缩在桌下的手紧握。

薛庭儴本不打算说话,自打做了那个梦以后,他的定力就变得很好。有时候一些想法也很奇怪,按理说该在意的,可偏偏他并不在意,总觉得这种争执像似孩童们玩闹。

可连着两个人为自己辩解,俱都遭人冷嘲热讽,他再装死下去就不是不屑争执,而是变成怂包了。

“诸位同窗也是读书人,当知道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只凭着小人挑唆,便姑妄信之。且不说,我们本不是此意,即便是此意又如何,值得尔等如此嘲笑?”

那矮胖少年本是想出言反击的,谁曾想这人竟说着说着,自己就挑衅上了。当即笑指着他:“诸位同窗听听,我可是无稽之言,分明是他狂妄自大不自知。”

一时间,饭堂中俱是议论纷纷起来,皆是在说薛庭儴此人太过狂妄。

而于子友和胡连申目露冷色,此言分明是挑衅。

什么即便是此意又如何,一个连四书都未学成的人,竟然瞧不起他们!

薛庭儴不退不让:“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你愿屈于人下,你不喜好功利,你跑来读书作甚!”

这话实在太锋利了,几乎是将在场许多人伪善的面孔都撕了下来。

是啊,没人愿意屈于人下,也没人愿意趋炎奉承。别看这么多人都捧着于子友和胡连申两人,可实际上真正对他们心服口服的没几个。暗中取笑两人学了多年,竟就考了个童生,甚至不能一举拿下秀才的也不是没有。

当然,若是换做自己,很多人的言辞都是,我学的不如他们久,待哪日我下场之时,定然能一举拿下案首。可表面碍于各种各样的心思,这种心思都隐藏下了,谁料到今日竟被人如此赤裸裸的讥讽了。

这话当然不止是骂矮胖少年一人的,却是他首当其冲。

被人嘲得面红耳赤的滋味他也体会到了,除了手指着薛庭儴说他强词夺理,竟不能说什么。

“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薛庭面露鄙夷之色,又是一句。

他正欲转身离开,突然胡连申站了起来。

他冷目看着薛庭儴:“真是好志气!还未请教这位同窗姓甚名谁?”

薛庭儴驻步,拱了拱手:“敝人薛庭儴,志气不敢当,只是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好自为之!”

一时间,胡连申乍青乍白,宛如开了染坊。

这分明是骂他不是君子,且心有成见,徇私护短,结党欺负人。

丢下这些话,薛庭儴就拂袖走了。

毛八斗和李大田连忙跟上。

见陈坚还傻呆呆地站在那里,毛八斗忙转身将他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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