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一盘清淡无比的炒豆子。
祁瑜那点烦乱的心思都被她一盘炒青豆搅乱了,一时哭笑不得起来。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豆子放入口中,对她笑了笑,”嗯,谢谢。“
宋玉珠像得到了表扬一样,甜甜的笑了起来。
主人有豆子吃,就不会和她抢肉吃了。
开心。
李妈妈站在廊下守着,见莫少欺来了,便对莫少欺道,”莫大夫可是来给祁二少爷请脉的?我们姑娘也在里面。“
莫少欺”噗嗤“一笑,”我知道,我是来给宋姑娘施针的。“
李妈妈有些诧异,莫少欺怎么知道宋玉珠来祁瑜这了。
莫少欺道,”有少爷在更好,我不知道你是否看得出……宋姑娘似乎很愿意听少爷的话,自从她醒来后,就一直不让人靠近,我在想,如果少爷在场劝着她,是不是会好一些,毕竟你也知道,宋姑娘的病一天都不能耽搁。“
宋玉珠一个人吃了三个鸡腿,要不是祁瑜怕她撑到拦着她,恐怕她还能吃第四个。
祁瑜看了看其他一筷子未动的盘子,问宋玉珠,”爱吃肉?“
宋玉珠啃干净最后一块骨头,笑着点点头。
她手上都是油,吃完东西习惯性的舔舔手掌和手指头,祁瑜古怪的看着她。
宋玉珠恍然未觉,她是很爱干净的,平时在吃完东西的午后,她一般都会认认真真的把全身舔一遍,做人的话,这个动作难度系数太高了,所以她把手舔干净就好了。
莫少欺进来了,看见宋玉珠在舔手指,也是为之一惊,忙把外面守着的李妈妈叫进来,李妈妈进来一看,姑娘怎么又舔手了,还当着外人的面,这多么不雅,她忙走过来掏出手绢给宋玉珠擦手,宋玉珠被打扰了还有些不满,嘴巴嘟的老高,李妈妈对祁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祁瑜从座位上站起来,问莫少欺,”墨菊呢?把桌子收了。“
莫少欺估计墨菊这家伙又不知道去哪里偷懒了,只好硬着头皮道,”我让她帮我晒药去了,桌子我收。“
祁瑜叹口气,”罢了,先放着吧,你不是要给宋姑娘看病么。“
”是是是!“
莫少欺等宋玉珠净完了手,便打开他的药箱,拿出他的针袋。
宋玉珠被李妈妈牵着来到莫少欺面前,按着她坐下,宋玉珠起初还不知道有什么事,一看见针袋当即就要站起来。
”姑娘,姑娘你听我说,不疼的,你乖乖扎了针,就可以说话了。“
宋玉珠听不进去,一个劲儿的摇头,李妈妈这次哪能再让她跑了,恰好竹叶端着酸梅汤回来了,跟着李妈妈一块按着宋玉珠,两个人合力劝,宋玉珠张着嘴想说什么,但是发不出声音,只有李妈妈和竹叶喋喋不休。
祁瑜在一旁看着有些头疼,莫少欺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也知道,此刻他看过去,小姑娘果然也在看着他,似乎等待他的施救。
☆、第60章
宋玉珠从小到大,她还没吃过这种苦呢,想到那长长的针要扎进皮肉里,她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眼见着祁瑜走向自己,宋玉珠心里升起一股小小的希望,就知道主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李妈妈和竹叶见祁瑜走过来,按着宋玉珠的力道也减轻了些,还主动分站在宋玉珠两侧,方便给祁瑜开一条道路。
祁瑜走到宋玉珠面前,弯下腰,把手按在宋玉珠肩膀上。
宋玉珠眼里还挂着泪珠子,祁瑜心道,这小姑娘莫不是水做的,怎么这样爱哭,但不得不承认,因为这眼泪倒让他舍不得对她凶。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耐心哄着别人,因为他自幼体弱,吃药也好、针灸也罢,都是家常便饭,痛苦成了常态,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了,而看着别人为自己经历过的并当作不以为然的事情扭扭捏捏,难免会觉得矫情,说不定还会讽刺几句,可是面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他一句恶言也说不出口。
“宋姑娘,我知道你害怕。”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怕痛、怕死,这些恐惧我都经历过。”
宋玉珠猛然点头,一则表达她如今恐惧的心情,二则祁瑜曾经经历过什么,作为一只陪伴他多年的猫,她再清楚不过。
“可是相比怕痛、怕死,我更怕不能好好的活着。”祁瑜想起若干年前,他身体羸弱的走两步路都会喘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道理他自小明白,书读不到万卷也有千卷,然而行万里路曾经是一件那么遥远的事,他一度以为自己要永远受身体所累,永远困囿于四方小院中……死,他从来不怕,可若是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苟延残喘的过上四五十年,那才是令人惶恐的一件事。“玉珠。”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就像个温柔的大哥哥,语重心长的和他讲道理,“我记得你小时候,爱笑、爱说、爱哭,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也不愿意自己永远活在一个安静的世界里,对么?”
是啊,她那么迫切的想好好做一个人,做一个和大家一样的人。
她还想早日治好病回侯府看看,还想开口和祁瑜说话,还想一直陪在喜欢的人身边……
“人一辈子吃的苦头是有数的,玉珠,如果你能开口说话,你愿意吃些苦……”
这一次,祁瑜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自己的袖子被眼前的小姑娘拉了拉。
祁瑜有些无奈,小姑娘还是任性不讲道理,看来不费些力气是很难说通,他正叹着气,眼前的小姑娘却对他猛的点点头。
祁瑜:“……”
小姑娘的小手钻进他的袖子,勾住了他的食指。
然后,小姑娘便转过头对莫少欺瘪着嘴点点头,模样虽然委屈,但是莫少欺明白,这是“放弃抵抗”了。
施针进展的很顺利,小姑娘不哭不闹安静的坐在那里,只是眼珠子一直转来转去,眼眶也红红的,似乎是有意将眼泪憋回去。
李妈妈还习惯于拿宋玉珠当小孩子,不住的用一些夸奖小孩子的话语说她乖、说她坚强。
“怎么样,姑娘,也没那么疼吧?”竹叶也在一旁道。
大家都以为宋玉珠不怕疼了,但只有祁瑜能感受到,每一根针扎进去,宋玉珠抓着他食指的手都会紧上一紧。
她是怕疼的,只是她乖,她不说。
祁瑜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脸,他清清楚楚看得到她表情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她的面部肌肉微微动一下,他的眉毛也随之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