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袅袅,一缕晨曦漫过窗纱,洒落玉榻。帘幕后,榻上的女子只露出一个纤瘦的背影,在她的臂弯间抱着两个婴儿,一个张开小口拼命啼哭着,另一个则咯咯直笑。
看着女子的背影,周继君呆立当场,眼圈蓦地变得通红。
怀胎近半个甲子,苦苦忍受等待着,只为了不让自己太过惦记牵挂,便连今日生产也不愿相告。一切一切的痛苦全由她自己承受,深宫寂寞,情思苦长,可她却硬生生熬过了无数春秋,漫长而艰难。
直到此时,周继君方才懂了碧华的心,谁说女人心难测,若是久相恋,即便远在万里外,她的心中也只会装着那个相约白首的男人。
“大魔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看一下你这两个小魔头。”
碧华的声音传来,甜蜜中带着几丝娇嗔,一如那年东南群山两人厮守时,只不过多了几分虚弱。
泪珠滚落眸,周继君再忍不住了,他大步上前,拨开珠帘,将碧华拥入怀中。
朝阳的金辉一寸寸滑落,将周继君和碧华笼罩在浅浅的光晕中,那两个“小魔头”也安静了下来,初生时他们的眸子尚无法睁大,只能眯成两道月牙般的缝隙,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周继君。
时间仿佛停止了般,周继君和碧华就这样相拥着,檀香缭绕,和薄雾般的晨曦相映交辉。
“当着他们的面还哭得稀里哗啦,都没点做爹的样。”
碧华笑着抬起头,伸手抚过周继君的面颊,怔怔地看着离别了三十余载的周继君,苍白的颊边挂着笑,可绝美的眸里却滚落一行清泪。
埋下头,印上那双朱唇,周继君拥着碧华,却担心她身体虚弱,不敢抱紧。
千言万语,却已无需说出,只这一吻足矣。三十余年中,周继君行走在西游之路上,长亭外,古道边,对月而饮,却总是想着月亮的另一边,那个独坐深宫的女子,而碧华亦何尝不是。
“咯咯咯......”
女婴的笑声传来,碧华面色微红,将恋恋不舍的周继君推开。
“本不想告你,没想到你自己跑回来了。”
碧华绞着葱白的玉指幽幽说道,看了眼怀中一男一女两个婴儿,嘴角浮起柔柔的笑意。
“大魔头,还不给这两个小魔头取名字。”
话音落下,周继君微微一愣,嘴角泛起苦笑。他来大唐前,压根没有半点准备,此时脑中更是一片浆糊,又怎能想出什么好名字。
看了眼呆坐着的男婴,又看了眼嘻嘻直笑的女婴,血浓于水的情愫从心底漾起,周继君小心翼翼的将他们抱在起,可两个“小魔头”却一点也不安分。女婴伸出粉嫩的胳膊缠住周继君的臂膀,竟是向肩头爬去,而男婴则吊着周继君的脖子,好似在翻筋斗。初生的婴儿本没什么力气,可碧华怀胎近半甲子,更传承了周继君的血脉,在世人眼中也算是神仙子嗣,比之那年闻名七州的左清尘更多几分灵气。
探出小脑袋,女婴紧抱周继君的肩膀,打量着使尽力气向上蹿的男婴,咯吱咯吱的笑着。听到妹妹的笑声,男婴似乎有些恼火,就见他两条小腿往上一踹,勾主周继君的脖颈,随后竟翻了个身,跃上周继君的头顶。
“小家伙,等不及要超越你爹爹了。”
看着两个活蹦乱跳的婴孩,周继君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
“她这么爱笑,那小名就叫兮兮吧。”
将女儿抱入怀中,周继君捏了把她粉嫩的小脸,柔声说道,随后将站在他头顶的左顾右盼的儿子也搂入怀中,打量半晌,苦苦思索起来。
“怎么,取个小名也这么难?”
瞪了眼周继君,碧华伸手接过一双儿女,目光落到窗外那三团君子云气上,笑着道。
“这个小魔头生时有祥云,不如小名就叫云生吧。”
“也好。”
周继君不假思索应下,暗暗舒了口气。
“凡人家小孩满月或是周岁都会办酒席取名行抓周,我们修炼中人一般定在十日后。大魔头,你如今也算一方霸主,到时将罗刹灵儿他们一同请来吧,我们回天吾山办酒。”
碧华深深看了眼周继君,低声道。
“理当如此,我儿女的生辰酒宴定要十分隆重。”
周继君颔首道,他平素低调,不重外物,可突然间做了爹爹,眼前的这两个小家伙对他来说无比重要,比之江山社稷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过的,此时突然生出,让他也有些猝不及防。
“大魔头......”
耳边传来碧华复杂的声音,周继君转目看去,就见她低垂螓首,望向在榻上打着滚的兮兮和云生,半晌抬头直视向他,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
逗弄着两个小家伙,周继君轻笑着问道。
“你......”
碧华紧紧揪着衣襟,张了张口,黛眉间浮起浓浓的忧色,过了许久方才幽幽道。
“你还会走吗。”
闻言,周继君手臂微颤,愧疚之情从心底生出,良久未有开口。
当初天吾山上,他在江山社稷和女人间选择了前者,依依离别,碧华隐于大唐。周继君从来不会后悔,可那年瑟瑟秋风中,看着伊人离去,他只觉痛不欲生,生平第一次生出悔意思。
江山社稷和爱恋的人,到底谁更重要,那年在面临抉择前,周继君尚不知。
看着沉默不语的周继君,碧华眸子微黯,颊边浮起酸涩的笑意,就见周继君忽地抬头凝视向她,沉声道。
“放心,我不会走了。”
西游之局,两方国战,山河社稷天地兴亡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微不足道。周继君看了眼兮兮和云生,柔柔一笑将碧华揽入怀中,望着窗外云卷云舒,宫苑溪流,却没发现怀中佳人眸子已经湿润。
得此一诺,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