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挣脱开来,随意摆了摆手,转身向后堂走去——那是他在清凉殿休息起居的地方。
单超动了动,看样子想跟上去但又忍住了。
他直勾勾盯着谢云的背影走向长廊尽头,随即打开房门,跨过门槛——就在这时他膝盖一软,但还没倒下去,电光石火间只觉身后风声呼啸,被人稳稳一抱!
是单超于千钧一发之际掠过长廊,打横接住了他!
刹那间单超整个人身体都是僵硬的,肌肉紧绷跟岩石一样,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语无伦次道:“你喝多了,我就说……”
紧接着他不敢低头看谢云的表情,就顺势把谢云半扶半抱着进了屋,扶到床上。
那一刻他思维是如此混乱,以至于都不记得从门槛到床榻是多长距离,满脑子都是从掌心和怀抱里传来的触感,就像全身上下涌过了无数细微酥麻的电流。之后他下意识退后数步,把着长剑,直愣愣站在了门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悄无人声,一层层华美的床幔后传来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谢云睡着了。
单超上前一步,迟疑半晌,又上前一步。
他的步伐从没像现在这样仓促又踌躇过,仿佛一边被前方莫名的邪恶所深深吸引,另一方面又竭力抵抗,挣扎后退,以至于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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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前长安月夜下,那个从车帘缝隙中投来一瞥的禁军统领,和现在重重床幔后那道若隐若现的呼吸声,在单超眼前交织变幻,最终化作一张放荡轻佻又高高在上的脸。
——那张脸有着世人难及的俊美,也透着难以想象的恶意。
“和尚,”他揶揄地说,“看来你我之间,该是孽缘。”
单超半跪在床榻边,轻轻握住谢云垂下的手,着魔般注视着那淡红色的薄唇。
“师父……”他低声道。
这充满禁忌和罪恶的字眼光是说出来,就带着无穷的吸引力。
“你亲我一下,我就……”
我就陪你坐在这张赌桌上。
我就愿意为你做尽一切事情。
单超颤栗地俯下身,嘴唇寸寸接近,但就在即将贴合的时候又硬生生顿住了。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片刻后霍然起身,强迫自己退后一步转过头。
不能往后看。
不能。
单超大步走出屋子,合拢房门时因为颤抖得太厉害差点夹到手指,但他甚至没注意到,急匆匆穿过长廊,脚步凌乱踉跄,奔下台阶时差点被自己绊倒。
犹如败军落荒而逃。
他冲回自己在侍卫处的小小睡房,砰地一声关上门,长长出了口气。
紧接着这口气就再也没能收回去。
只见一道白光裹挟厉风当头而下,瞬间劈到了面门前!
——锵!
千钧一发之际单超拔剑、出手,剑锋正面重重相撞,溅起一溜骇人的火光,霎时映亮了偷袭者的脸!
“——单、超。”那男人在刀锋后微笑道:“久闻大名,别来无恙?”
单超冷冷道:“……尹开阳。”
尹开阳振臂一拂,长刀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滑过剑身,单超登时敏锐至极地变招格挡,狭小的睡房内同时暴起无数寒光,刹那间两人已在生死间交手了数个来回。
尹开阳笑道:“阿云教人的本事那么次,你功夫跟上次输给我的时候相比却翻天覆地了,可见天赋倒是真的不错。”
单超以剑身重重压住刀锋,刹那间上滑斜劈,龙渊七星被内力激发接连亮起,杀气以一个极端吊诡的弧度,直直指向了尹开阳的咽喉!
单超喝道:“谁输给过你?!”
尹开阳不得不弃刀、后撤,剑锋在毫厘之间,擦着他的脖颈无声无息滑了过去!
“——怎么?”尹开阳彬彬有礼地表示出了讶异:“年轻人,就这么输不起么?”
尹开阳绝对不年轻了,但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却看不出什么年纪,微笑时嘴角那丝细纹更像是岁月醇厚的沉淀。
虽然都遮面,但他跟谢云外表上完全属于两种人——谢云天生罕见地俊秀,连戴着面具都很难完全挡住他令人过目难忘的轮廓;尹开阳年轻时则肯定是芸芸众生中的大多数,既不能算难看,也不算多出挑。
然而岁月的痕迹和成熟的风度,以及执掌暗门二十年里至高无上的权力,让他看上去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势,如果搁在人群中的话,其显眼程度甚至不会比单超弱半分。
“景灵向我汇报锻剑庄一事时提到了你,因此我很好奇,想知道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尹开阳顿了顿,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单超:“镜花水月只有对意志极度坚定、内心毫无恐惧的人才不起作用,没想到当年毫无抵抗之力的你,成年后竟然成了我平生所见第一个对镜花水月毫无所感的人,真是令人唏嘘啊。”
单超握剑的手稳定犹如铁石:“不好意思,以前的事我都忘了。”
“……忘了?”
单超不答言。
尹开阳眉头一紧,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原来如此!”
他突然长身而来,堪称兔起鹘落,这次却没有夺刀,而是简直空手套白刃,短暂交手数下后仗着轻功突然闪到单超身侧,伸手就向他后脑之侧拍去。